第十七章 晨光中的练习曲
日内瓦湖畔的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湖面。林听夏推开小木屋的窗户,湿润的风裹挟着松木与湖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身后的大床上,澜秋蜷缩在鹅绒被里,黑发散落在枕间,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驻的蝶翼。
林听夏轻手轻脚地取出藏在衣柜深处的礼物——一把手工制作的小提琴,琴身上烙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纹样。这是她花了三个月时间,跟着洛桑的老琴匠学的。琴盒内衬里缝着一张纸条:"给我们的听秋"。
"偷看别人礼物是不道德的。"澜秋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赤脚踩在木地板上,从后面环住林听夏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晨光透过她的白色睡裙,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林听夏耳根发烫,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小时。"
"梦里闻到咖啡香,就醒了。"澜秋的指尖划过琴身上那朵茉莉花,"你连花纹都记得。"那是十二岁时,叶挽秋别在校服上的第一枚胸针花样。
厨房里,咖啡机发出愉悦的咕噜声。澜秋踮脚去拿橱柜顶层的咖啡豆罐,睡裙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扬起,露出大腿内侧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那是电子监护器移除手术留下的。林听夏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窝:"别够了我来。"
澜秋在她怀里转身,鼻尖相触:"林小姐,你这是妨碍厨师工作。"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与咖啡的醇香交织在一起。
阳光穿过纱帘,在流理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澜秋煮咖啡的样子很专注,眉头微微蹙起,像在对待一首复杂的奏鸣曲。林听夏靠在餐桌边,目光扫过墙上新挂的照片——洛桑湖边,三个女孩并肩而立,听秋举着小提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天下午听秋有演出。"澜秋将拉花咖啡推过来,杯中的心形奶泡微微晃动,"学校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厉害吧?"
林听夏抿了一口咖啡,故意道:"比起某人十二岁时的《钟》还差一点。"
澜秋作势要抢她的杯子,却被一把拉进怀里。晨光中,两人额头相抵,澜秋的睫毛扫过林听夏的脸颊,痒痒的。
"说真的,"澜秋突然轻声说,"我昨晚梦见母亲了。"
林听夏的手臂收紧了些。
"她站在琴房门口,说我永远成不了挽秋。"澜秋的声音很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然后我看见自己的手开始透明,琴键从指尖穿过去..."
林听夏吻了吻她颤抖的眼睑:"现在试试?"
客厅角落的立式钢琴是上周才送来的。澜秋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三个月的康复训练让她的指尖重新长出薄茧,但那些旧伤带来的颤抖已经消失。
《梦中的婚礼》的旋律流淌而出,比原曲慢了半拍,却多了几分温柔。林听夏站在她身后,看着阳光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雨天琴房里,白裙少女被护理剂浸透的背影。
一曲终了,澜秋的手还悬在琴键上方。林听夏俯身,从后面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按下最后一个和弦:"这样才对。"
澜秋仰起脸,阳光在她的瞳孔里融化成蜜糖般的金色:"林老师教得真好。"
"学费很贵的。"林听夏一本正经地说,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要预付一辈子。"
***
学校的音乐厅里,听秋穿着小礼服站在舞台中央,紧张得不停拽裙摆。当她的目光捕捉到观众席第二排的两人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澜秋对她比了个手势——那是她们之间的秘密暗号:右手小指弯曲三下,意思是"我在这里"。
小提琴声响起时,林听夏感觉澜秋的手悄悄握住了自己的。舞台上的听秋完全变了一个人,琴弓挥舞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笃定,像是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像不像她?"澜秋凑到耳边小声说,"我是说...挽秋。"
林听夏捏了捏她的手指:"但听秋的笑是属于自己的。"
演出结束后,听秋抱着鲜花冲下舞台,一头扎进澜秋怀里:"姐姐!我做到了!"她的琴盒上贴满了星星贴纸,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三人合照的小剪影。
回程的公交车上,听秋靠窗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把小提琴。澜秋轻轻将她的脑袋拨到自己肩上,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次。林听夏望着车窗外的夕阳,突然想起什么:"下周就是7月21日了。"
澜秋整理听秋刘海的手指顿了一下:"嗯,我想带她去巴黎。"
"去看真正的施坦威?"
"去墓园。"澜秋的声音很轻,"告诉挽秋,我们都好好的。"
暮色渐浓,公交车穿过日内瓦的老城区。听秋在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喊了声"姐姐"。澜秋的眼眶瞬间红了,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
林听夏悄悄勾住她的小指,就像当年在琴房里那样。这次,没有人会突然拉开琴房的门,没有人会喝止她们靠近。
***
夜深了,听秋在小床上蜷成一团,怀里搂着林听夏做的小提琴模型。澜秋轻轻带上门,发现林听夏正在阳台上调试她的老相机。
"拍星星?"澜秋从后面抱住她。
"拍你。"林听夏转身,镜头对准澜秋被月光勾勒的侧脸,"我的缪斯。"
澜秋笑着去抢相机,两人闹作一团,最后倒在柔软的沙发里。林听夏的指尖拂过澜秋眉梢的碎发,突然认真道:"其实我做过一个梦。"
"嗯?"
"梦见你穿着白裙子,站在游艇甲板上对我笑。"林听夏的声音有些哑,"那时候我就知道,无论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找回来。"
澜秋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翻身压住她:"现在不用追了。"她的长发垂下来,像一道柔软的帷幕将两人笼罩,"我就在这里。"
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为交缠的身影镀上银边。远处湖面上,早归的渔船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像散落的音符,在夜色中谱写着无声的乐章。
床头柜上,那把手工小提琴静静躺着,琴身上的茉莉花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明天清晨,它会迎来第一个真正的主人,而曾经破碎的音符,终将在晨光中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