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巴黎的旧琴弦

第十八章 巴黎的旧琴弦

七月的巴黎，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粘稠。林听夏站在蒙马特公墓的铁艺大门前，看着澜秋弯腰将一束白色茉莉放在某个不起眼的墓碑前。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模糊的日期：**2007年7月21日**。

听秋好奇地踮脚，手指轻轻触碰冰凉的碑石："这就是...另一个姐姐吗？"

澜秋没有立即回答。她取下颈间的银质项链——那是林听夏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轻轻挂在墓碑一角。链坠在阳光下闪烁，隐约可见里面封存的一小段琴弦。

"这是她最喜欢的低音弦。"澜秋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从施坦威上取下来的。"

林听夏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想起那个雨天琴房里，白裙少女手腕上渗血的绷带，想起灯塔钢琴内部刻着的"救救我"，想起游艇甲板上那个模糊的微笑。那些记忆像老电影的胶片，一帧帧在脑海中闪回。

听秋突然蹲下身，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我带了礼物给姐姐。"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贝壳，上面用金漆画了五线谱，谱子只有短短几个音符——是《欢乐颂》的开头。

"老师说这是贝多芬写给快乐的歌。"听秋认真地将贝壳摆在茉莉花旁边，"希望姐姐现在能听到。"

澜秋的肩膀微微颤抖。林听夏上前一步，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澜秋的手很凉，掌心有细密的汗，但握紧的力道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我们去看看那架钢琴吧。"林听夏柔声说，"听秋不是一直想见真正的施坦威吗？"

***

叶家旧宅的铁门紧闭，藤蔓爬满了灰白色的外墙。澜秋输入密码时，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了很久，最终按下的却是叶挽秋的生日——而非她自己的。

"母亲从来不改密码。"澜秋苦笑，"她觉得没人敢闯进她的领地。"

门开的瞬间，灰尘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客厅的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听秋紧张地抓住澜秋的衣角，小脸煞白："姐姐，这里好可怕。"

"别怕。"澜秋蹲下来与她平视，"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她弯曲右手小指，轻轻碰了碰听秋的鼻尖。

琴房在走廊尽头，厚重的胡桃木门上刻着精致的五线谱花纹。推开门的一刻，林听夏的呼吸停滞了——那架传说中的施坦威依然光可鉴人，琴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乐谱，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听秋惊叹着跑上前，小手抚过琴键，却没有发出声音："它好漂亮..."

澜秋站在门口没动，脸色苍白如纸。林听夏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白。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林听夏轻声说，"你穿着白裙子，弹《雨的印记》。"

澜秋的睫毛颤了颤："那不是第一次。"她慢慢走向钢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七岁那年，母亲带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你躲在窗帘后面哭，因为我抢了你的娃娃。"

林听夏瞪大眼睛，童年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那个傲慢的小女孩，那个被抢走的布偶熊，还有后来塞到她手里的柠檬糖。

"那是...挽秋？"

澜秋的手指终于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简单的旋律："不，是我。那天之后，母亲就禁止我们见面了。"她的声音带着苦涩，"她说你会让我变得软弱。"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琴键上投下七彩光斑。听秋好奇地打开琴凳，突然"啊"了一声："里面有东西！"

那是一本被撕碎的日记，用胶带勉强粘合。澜秋接过时，几页纸片飘落在地。林听夏弯腰去捡，发现上面写着："今天又见到那个哭包了，她居然还记得我。母亲说如果我敢再和她说话，就送走听秋..."

字迹稚嫩却熟悉，是叶挽秋的笔迹。

澜秋突然跪坐在地，双手紧紧攥着日记本，指节发白。林听夏蹲下身将她搂进怀里，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听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眶通红。

"她都知道..."澜秋的声音支离破碎，"知道听秋的存在，知道母亲做了什么...她一直在保护我们..."

林听夏轻抚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阳光渐渐西斜，琴房里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像是无声的叹息。

***

傍晚的塞纳河畔，三人坐在露天咖啡馆里。听秋专心致志地吃着草莓蛋糕，奶油沾在鼻尖上。澜秋望着远处的游船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

林听夏悄悄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挽秋还活着..."澜秋的声音很轻，"看到听秋拉小提琴的样子，一定会很骄傲。"

听秋突然抬头："姐姐在天上也能听到的！"她挥舞着沾满奶油的叉子，"老师说过，音乐是能传到天堂的。"

澜秋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她伸手抹去听秋鼻尖的奶油，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林听夏望着姐妹俩相似的侧脸，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回酒店的路上，听秋趴在林听夏背上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一缕头发。澜秋提着装有小提琴的琴盒，另一只手与林听夏十指相扣。巴黎的街灯次第亮起，为三人镀上温暖的光晕。

"明天去埃菲尔铁塔吧。"澜秋突然说，"听秋一直想看。"

林听夏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呢？"

"然后..."澜秋仰头望着星空，"我想重新学《雨的印记》，用正确的记忆。"

酒店房间的阳台上，林听夏帮睡着的听秋盖好被子。澜秋站在栏杆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颈后那道已经淡化的疤痕。林听夏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

"疼吗？"她轻声问，手指轻抚那道疤痕。

澜秋摇摇头，转身面对她："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融化的琥珀，"是没有早点吻你。"

林听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澜秋的唇贴上来时，带着草莓蛋糕的甜香和咖啡的苦涩，像一首复杂的协奏曲。远处，埃菲尔铁塔的灯光突然亮起，璀璨如星河倾泻。

听秋在梦中翻了个身，嘟囔着"姐姐加油"。澜秋红着脸退开，却被林听夏拉回怀里。

"这次别逃了。"林听夏抵着她的额头，"说好的一辈子学费，我可是认真的。"

夜风拂过阳台，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和巴黎的浪漫。澜秋的指尖划过林听夏的眉骨，轻声道："那要教我一辈子才行。"

床头柜上，那本残缺的日记静静躺着，最后一页依稀可见稚嫩的笔迹："今天又梦到听秋了，她叫我姐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有人能替我找到她..."

月光透过纱帘，为这行字镀上温柔的银边，仿佛迟来了十二年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