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仓库锈蚀的铁皮屋顶滴落,在水泥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程默蹲在集装箱阴影里,耳麦中传来王睿断断续续的通讯:"目标已进入...东南角...信号干..."
这是代号"捕蝇草"的行动,目标是拦截一名出售军事机密的双面间谍。程默的任务很简单——记住交接过程中的每一处细节,为后续审讯提供依据。理论上,作为没有实战经验的新人,他不该参与前线行动,但目标的加密方式特殊,需要他的记忆能力即时破解。
"蜻蜓就位。"程默对着袖口麦克风低声报告,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伪装成流浪汉的装束散发着霉味,但他必须一动不动。
仓库大门吱呀作响,两个身影走进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程默认出左边是目标人物——秃顶、微胖,走路时右肩微倾。右边是个陌生面孔,金发在兜帽下若隐若现,显然不是情报中的接应人。
"计划变更。"程默立刻通报,"出现未知人员。"
耳麦里只有电流杂音。通讯被屏蔽了。
两人在距离程默十米处停下,金发男子突然用口音浓重的中文说:"你被跟踪了。"
目标人物脸色大变,手伸向腰间。程默下意识地摸向藏在报纸下的手枪,但已经晚了——金发男子闪电般掏出一把消音手枪,对准目标的眉心。
"砰!"
轻微的闷响后,目标像破布娃娃一样倒下。程默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按下紧急信号发射器。金发男子蹲下身,从尸体上搜走某个物品,然后突然转头看向程默的方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像狼一样发着冷光。
程默的肌肉绷紧,但训练让他保持绝对静止。三十秒...一分钟...金发男子终于转身离开。程默刚松一口气,却听见"咔嗒"一声轻响——一枚手雷从金发男子手中滑落,滚向他的藏身处。
世界在刺眼的白光中粉碎。
意识如潮水般时涨时退。程默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拖行,听到有人用俄语争吵,然后是直升机旋翼的轰鸣。疼痛像烈火般灼烧着每一寸皮肤,最强烈的是右肋下方,仿佛有人在那里插了一根烧红的铁棍。
"肺部穿透...肋骨骨折...失血过多..."断断续续的英语飘进耳朵。
"...记忆区是否受损?..."这是陈远的声音。
程默想回答,但黑暗再次吞噬了他。
再次醒来时,天花板是刺眼的白色。程默试着动手指,发现全身插满了管子。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是陌生的山景。
"别乱动。"王睿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你差点去见马克思。"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床边调整点滴速度。程默这才注意到她左臂打着石膏,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任...务..."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喉咙像被砂纸摩擦。
"失败了。"王睿面无表情,"目标死亡,情报丢失。你昏迷了两周。"
两周!程默猛地想坐起来,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林小雨...她一定...
"你的小女朋友打了23个电话。"王睿仿佛读懂了心思,递过他的手机,"按规程我们替你关机了。"
程默盯着屏幕上林小雨的未接来电提醒,胸口比伤口还疼。最后一次来电是三天前,之后再无联系。
"我...要...联系..."他挣扎着想拿手机。
王睿按住他的手:"基地规定,任务期间禁止私人通讯。更何况你现在是'阵亡'状态,外界都以为你死了。"
程默闭上眼,一滴泪水滑落太阳穴。他想象林小雨听到"死讯"时的表情,心如刀绞。
康复训练比受伤更痛苦。程默的右肺被子弹穿透,每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细针在扎。但他最痛苦的是无法联系林小雨的每一分钟。夜深人静时,他会偷偷打开手机相册,看她毕业晚会上的笑脸,然后盯着那条最后的信息:「如果你还关心我,就回个电话。最后一次。」
一个月后,程默终于能下床行走。陈远亲自来医院接他,带来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行动报告。"他放在程默床头,"虽然失败,但你表现出了勇气。组织决定给你三天休假。"
程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以...离开基地?"
"低调行事。"陈远意味深长地说,"别联系任何人,包括那个医学生。"
但程默已经决定了。当天下午,他换上便装,搭乘最早一班高铁前往北京。五个小时的车程中,他反复排练要对林小雨说的话——当然不能透露任务细节,但至少要让她知道他不是故意消失。
北医大校园比程默想象的更热闹。新生军训刚结束,到处是欢声笑语的年轻人。他站在林小雨宿舍楼下,心脏狂跳。手机里存着她最新的课表——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图书馆。
"程默?"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女生抱着书站在那里,表情像见了鬼。
"韩梅?"程默认出她是林小雨的室友,"小雨在吗?"
韩梅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你还知道回来?"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程默嗓子发紧:"她...还好吗?"
"好得很。"韩梅冷笑,"连续三周不吃不睡,然后突然想通了,申请了墨尔本大学的交换项目。现在应该在办签证。"
墨尔本?程默如遭雷击。林小雨要出国?他们之间已经隔着那么多谎言,现在还要加上半个地球的距离吗?
"能告诉我她在哪吗?"他近乎乞求地问。
韩梅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实验楼307。但如果你再伤害她,我会亲手解剖你。"
实验楼走廊长而安静。程默透过307门上的小窗,看到林小雨独自坐在显微镜前。她瘦了很多,马尾辫随意地扎着,白大褂显得空荡荡的。程默的手悬在门把上,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打破她的平静。
最终,他轻轻敲了敲门。
林小雨抬头,目光穿过玻璃,瞬间凝固。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手中的玻片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她拉开门,脸色苍白如纸,"你还活着?"
程默想说千言万语,却只能挤出一句:"对不起。"
林小雨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怕被他触碰:"三个月。没有一点消息。连韩梅都劝我报警...然后突然出现,说'对不起'?"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实验室里的其他学生好奇地看过来。程默低声说:"我们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吗?"
校园长椅上,落叶在脚边打转。林小雨双手抱胸,目光刻意避开程默。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指甲剪得很短,右手食指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解剖课留下的,程默想。
"所以,"林小雨打破沉默,"解释吧。"
程默深吸一口气,肋骨的伤处隐隐作痛:"我不能说具体任务,但...我受伤了,在秘密医院昏迷了很久。不是不想联系你,是不被允许。"
"又是保密?"林小雨苦笑,"你知道我查了多少资料吗?超忆症、国安局、国防科大...我甚至去找了张建国老师!"
程默心跳漏了一拍:"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林小雨盯着远处,"这才是最可怕的。连他都变得神神秘秘。"她转向程默,眼中闪着泪光,"我宁愿你是个平凡的笨蛋,在哪个工地搬砖,至少我能找到你。"
这句话比子弹更伤人。程默想握住她的手,却被躲开。
"墨尔本的事是真的?"他轻声问。
"下个月走。"林小雨擦了擦眼角,"一年的交换项目。我需要...离开这里。"
离开我。程默在心里补充。落叶在他们之间旋转,像一堵无形的墙。
"如果我说..."程默艰难地开口,"我很快也要执行一个长期任务,可能很久不能联系..."
"那就这样吧。"林小雨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程默抬头看她,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像即将远去的天使:"分手?"
林小雨的嘴唇颤抖着,但语气坚定:"我们早就分开了,程默。从你选择那个秘密世界开始。"
她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拐角。程默坐在长椅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想追上去,想告诉她一切,想放弃那些誓言和使命...但最终只是呆坐着,直到夕阳西沉。
回到基地已是深夜。程默直接去了陈远办公室,敲门的手势比平时重了几分。
"我申请加入'深潜'计划。"他开门见山地说。
陈远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锐利:"因为感情问题?"
"因为适合。"程默面无表情,"我的记忆能力对卧底工作有优势。"
"深潜意味着完全切断过去。"陈远站起身,走到国安局誓言墙前,"至少两年,不能联系任何人,包括那个女孩。你准备好了?"
程默看着墙上"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金色大字,又想起林小雨说"我宁愿你是个平凡的笨蛋"时的表情。两种忠诚在他心中撕扯,但最终,他点了点头。
"任务简报明天给你。"陈远拍拍他的肩,"今晚好好休息...和过去道别。"
宿舍里,程默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是林小雨写给他的所有纸条和照片。他一张张重温,用超忆者的精确度刻进脑海最深处。最后是一张北医大的明信片,背面是林小雨工整的字迹:「无论你在哪里,希望你能看到同样的星空。——永远等你的小雨」
程默将明信片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窗外,一弯新月孤悬天际,清冷的光芒照在两个即将远行的人身上——一个向东,一个向南;一个为了守护秘密,一个为了逃离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