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某国边境地区
雪,无边无际的雪。
程默蜷缩在一辆废弃卡车的货厢里,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薄霜。右腿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每动一下还是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骨头里搅动。他数了数剩下的子弹——七发,而追兵至少有二十人。
三天前,代号"深潜"的卧底行动彻底崩坏。他的联络人老周在交接情报时被狙击手爆头,血和脑浆溅了程默一脸。随后整个安全屋网络被连根拔起,十二名特工或死或俘。程默凭着过目不忘的方向感逃出包围圈,但腿上的枪伤拖慢了他的速度。
货厢外传来靴子踩雪的咯吱声。程默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声音渐近,停住,然后是枪械上膛的金属轻响。
"出来吧,中国佬。"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程默的脑海自动调出这个声音的资料——伊万·彼得罗维奇,当地黑帮头目,与目标组织有军火交易。三天前在酒吧见过一面,左眉有疤,惯用左手。
"我数到三。"伊万继续道,"一..."
程默突然踹开货厢另一侧早已松动的铁皮,滚入雪地。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子弹擦着他耳畔飞过。他抬手就是两枪,凭记忆瞄准声音来源。一声惨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没有时间确认战果。程默拖着伤腿向树林狂奔,身后枪声大作。子弹击打在他周围的树干上,木屑纷飞。他记得这片树林的地形——前方两百米有个猎人小屋,再往后是陡峭的山崖。
小屋比记忆中更破败。程默撞开门,迅速用桌椅堵住入口。屋内结满蛛网,但壁炉里还有未燃尽的木柴。他从内袋摸出打火机,这是老周最后给他的东西,上面刻着"忠诚无畏"四个小字。
火焰腾起的瞬间,程默的视线模糊了。不是因为烟雾,而是突然涌上的记忆——林小雨在实验室门口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最后说的"我们早就分开了",以及自己当时愚蠢的沉默。
"操!"他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如果当初选择坦白一切,如果没接受这个该死的任务...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他可能都活不到明天日出。
腿上伤口又开始渗血。程默撕开裤管,子弹还卡在肌肉里。他咬住皮带,用匕首尖挑出弹头,剧痛让眼前发黑。简易包扎后,他清点装备:手枪、七发子弹、半壶水、两块压缩饼干,还有藏在鞋底的微型通讯器——但已经三天没有收到任何信号。
窗外,追兵的脚步声和犬吠越来越近。程默握紧手枪,突然注意到壁炉旁的墙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他凑近看,是某种加密坐标,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国安局的秘密标记!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三个月前的任务简报里提到过这个区域,冷战时期遗留的地下设施...如果能到达那里...
门板被猛烈撞击。程默迅速将坐标记在脑海,然后对着门连开三枪。惨叫声中,他撞开后窗滚出去,迎面撞上一个彪形大汉。两人在雪地里扭打,程默的伤腿使不上力,被压在下面。大汉的匕首一点点逼近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程默突然放松抵抗,同时猛地抬头撞向对方鼻子。大汉吃痛松手,程默趁机拔出对方腰间的军刺,狠狠捅进其腹部。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带着铁锈味。
他踉跄着爬起来,继续向山崖方向逃去。身后枪声再起,一颗子弹擦过肩胛,火辣辣的疼。程默不管不顾地奔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坐标,必须到达那个坐标...
悬崖边,退路已断。追兵呈扇形包围过来,至少十五人。伊万走在最前面,左臂吊着绷带——程默之前的射击成果。
"游戏结束,中国佬。"伊万举起手枪,"你的尸体值五十万欧元。"
程默后退一步,脚跟已经悬空。三百米深的悬崖,跳下去必死无疑。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解脱。至少不用再活在谎言和杀戮中,不用再梦见林小雨失望的眼神...
风中似乎传来她的声音:「程默,活下去。」
幻觉如此真实,程默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的柑橘香气。他猛地清醒过来,目光扫过包围圈,突然注意到东侧山坡的雪层有异常起伏——雪崩征兆!
几乎没有犹豫,程默对着那个方向连开最后三枪。子弹击碎脆弱雪层的瞬间,他转身跳下悬崖,同时蜷缩成保护姿势。
巨大的轰鸣声中,雪崩如白色巨浪吞没了追兵。程默在空中调整姿势,努力瞄准崖壁上的松树。树枝刮过身体,减缓下坠速度,最后他重重摔在厚厚的积雪上,右腿传来骨头断裂的脆响。
黑暗降临前,他恍惚看到远处有个半埋在地下的混凝土入口,门上隐约有五角星标记...
#澳大利亚墨尔本
实验室的灯光永远明亮如昼。林小雨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组数据输入电脑。屏幕上的3D脑部模型旋转着,海马体区域闪烁着红色光点。
"又通宵?"实验室助理马克探头进来,"教授说你的发现可能改变阿尔茨海默症的治疗方式。"
林小雨勉强笑了笑:"只是初步结果。"她关上电脑,活动僵硬的脖颈。窗外,晨光已经染红天际。这是她在墨尔本的第七个月,也是连续第三周睡在实验室。
校园咖啡馆里,林小雨机械地咀嚼着沙拉。对面坐着韩梅,她从国内来参加学术会议。
"你瘦了好多。"韩梅担忧地看着她,"该不会还在想那个混蛋吧?"
林小雨的叉子停在半空:"谁?"
"程默啊!别告诉我你已经..."
"早忘了。"林小雨喝了一大口咖啡,烫得舌头发麻,"我在写论文,没空想那些。"
韩梅明显不信,但识趣地转移话题:"听说赵明教授也来参会了,还问起你呢。"
林小雨的背脊一凉。赵明,那个在她面试时奇怪提问的教授,后来还派人打听程默...她放下叉子:"他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但小心点,我听说他实验室有些...争议性研究。"
回到公寓,林小雨打开抽屉最深处的一个信封。里面是她从国内带来的所有关于程默的东西:照片、纸条、那张他手抄的回忆录。她很久没敢打开看了,但今天韩梅的话让她不安。
赵明为什么对她和程默如此关注?程默到底卷入了什么?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林小姐,关于程默和赵明,有兴趣聊聊吗?明天下午三点,大学图书馆三楼角落。」
林小雨的手指颤抖起来。这是陷阱还是线索?她该冒险吗?窗外,墨尔本的夜空繁星点点,与北半球截然不同。程默现在在哪里?是否也看着同样的星空?
她想起毕业前那个夜晚,程默说"再也不瞒你"时的眼神。也许...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个念头让林小雨做了决定。她回复信息:「我会去。」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赵明最近的所有论文。其中一篇关于"记忆编码与神经可塑性"的研究引起了她的注意——文中的实验数据太过完美,几乎不可能是真的。
夜深了,林小雨站在阳台上,南十字星在头顶闪烁。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程默还活着,而且正身处险境。
#东欧地下设施
黑暗。疼痛。消毒水的气味。
程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床上,右腿打着石膏。低矮的天花板上挂着应急灯,墙上贴着泛黄的地图和俄文标识。这是冷战时期的地下军事设施,现在成了国安局的秘密安全屋。
"醒了?"一个沙哑的女声从角落传来。程默转头,看到王睿坐在那里,左眼缠着绷带,手里把玩着一把军刀。
"你...怎么..."
"总部派来捞你的。"王睿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我们损失了八个人才找到这个鬼地方。你欠我一条命,天才。"
程默试图坐起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多久了?"
"你昏迷四天。行动失败已经三周。"王睿的表情阴沉下来,"老周死了,其他人大半被捕。情报网彻底瘫痪。"
程默闭上眼睛,老周溅在他脸上的血似乎还在发烫:"叛徒是谁?"
"不知道。但有人提前泄露了整个行动。"王睿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程默立刻认出那是目标组织的总部大楼。一个穿风衣的金发男子走进电梯——正是当初在仓库杀人的那个。但令人震惊的是,电梯里另一个人转身的瞬间,程默看到了陈远的侧脸!
"不可能..."他声音嘶哑。
"视频可能是伪造的。"王睿收起平板,"但我们必须假设最坏情况——高层有内鬼。在查清前,我们谁都不能信任。"
程默想起陈远对他的培养,那些严格而有效的训练...如果连他都背叛了,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总部命令我们潜伏待命。"王睿递给他一份加密文件,"你的新身份。从现在起,你是个乌克兰军火商,我叫卡特琳娜,你女朋友。"
程默皱眉:"要多久?"
"直到揪出内鬼,或者我们被干掉。"王睿耸耸肩,"好消息是,你的腿伤给了我们完美理由躲在这里。坏消息是..."她指了指自己的绷带,"我差点瞎了才搞到的情报显示,他们正在研发某种生物芯片,专门针对超忆者。"
程默的血液瞬间变冷:"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不仅知道你的能力,还想控制或复制它。"王睿点燃一支烟,"而你那位小医生女友研究的,恰好是记忆神经机制。你觉得是巧合吗?"
程默猛地抓住王睿的手腕:"林小雨有危险?"
"冷静。"王睿甩开他的手,"她在澳大利亚很安全。但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深潜'计划意味着完全切断过去。如果联系她,只会把她卷入危险。"
程默躺回去,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六个月前,他以为选择国家利益高于爱情是正确的。但现在,他第一次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明智。
"有纸笔吗?"他突然问。
王睿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写封信。不寄出去,只是...以防我哪天死了,有人能找到它。"
王睿最终给了他一个笔记本。程默靠在墙上,写下标题:《致小雨——如果你决定读这封信...》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六个多月的思念、愧疚和未能说出口的真相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写到最后,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停下来,将脸埋进掌心。
窗外——如果这个地下碉堡有窗的话——东欧的暴风雪正在肆虐。而南半球,墨尔本的夏日阳光中,林小雨正走向图书馆三楼,准备揭开那个可能改变两人命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