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四月中旬的某天,良辰吉日,宜出门,宜嫁娶。
婚礼当日比往常更忙。
天边泛着蟹壳青的微亮时,姜茶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都还没醒。
她眯着眼看化妆师打开化妆箱,粉底刷扫过脸颊的触感像是蝴蝶振翅飞过,感觉痒痒的。
“新娘子皮肤真好。”化妆师轻声赞叹。
早两天到来的好友桑榆往她嘴里塞了块小饼干:“吃一口,垫垫肚子。”
作为过来人,她知道后面有多忙。
房间里挤满了堂表姐妹,有人正拿着手机跟没法来的人直播她的婚礼进度,有人在讨论待会儿要怎么刁难新郎,还有感性的在偷偷抹眼泪。
姜茶看着镜子里逐渐陌生的自己。
盘起的发髻,闪烁的碎钻头饰,红润的唇色——感觉漂亮得有点陌生。
“哎,你老公到哪了?”表妹突然凑过来问。
姜茶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老公”指的是周淮青。
周家老宅里,周淮青正对着穿衣镜调整领结。
“淮青哥今天帅得过分了啊。”堂弟周怀星吹了声口哨。
回国后一直放飞自我的周淮羽举着手机疯狂拍照:“哥!看这边!”
周淮青难得配合地转身,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看了眼腕表:“车队准备好了?”
“早备好了,”周兰安挤眉弄眼,“就等你去接新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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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结婚仪式是在酒店草坪上,阳光正好。温柔得恰到好处,将草坪上的每一片花瓣都镀上金边。
森系婚礼现场的白纱帷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木质拱门上缠绕的铃兰与绣球花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姜茶站在红毯的起点,极简婚纱的缎面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父亲姜诚的手臂坚实而温暖,她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比平时快了些。
“紧张?”姜诚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姜茶眨了眨眼:“没有。”
“那你抖什么?”
“……是你在抖,爸爸。”
管弦乐队奏着轻柔的旋律,花童挎着小花篮撒下花瓣。
阳光温柔地笼罩着缓缓前行姜茶,头纱随着步伐轻轻飘动,像四月里最柔软的一缕云。
宾客席上,姜蔓冲她轻轻点头,周淮羽兴奋地举着相机,好友桑榆也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然后姜茶的视线扫到了桑榆身边那位。
穆景穿着一身黑西装,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见姜茶看过来,桑榆头也不转地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不笑还可怕的笑容。
姜茶:“......”
糟心。
辣眼睛。
她迅速移开视线,把这段记忆从大脑里删除。
而红毯的另一端,周淮青站在那里,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眉目清晰得像是被阳光重新勾勒过,西装笔挺的样子比试婚纱那天还要过分——
帅得过分。
姜茶在心里默默吐槽。
交换戒指的环节,摄影机对准姜茶捏着那枚素圈戒指。
第一次,戒指在周淮青修长的无名指上滑了一下,没戴进去。
“......”
台下传来几声善意的轻笑。
周淮青低笑一声,温热的手指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帮她稳住动作。
“新娘子紧张啦!”
“亲一个!亲一个!”
台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们开始起哄,周淮羽的声音尤其响亮。
姜茶顿时感觉脸上烧了起来,连耳尖都烫得厉害。
她今天用的柑橘调香水随着体温升高,氤氲开一抹清甜的香气。
周淮青看着她红透的耳垂,低声问:“给点面子,可以不躲吗?”
他颇为了解她。
“......我尽量。”姜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指尖轻轻擦过她发烫的肌肤。低头时,他刻意错开鼻尖,温凉的唇在她唇上轻轻一碰——
短促,轻柔,像四月的风掠过湖面。
“请多指教,姜小姐。”他退开时,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
姜茶努力重启怠机的脑子,笑着回应:“请多指教,周先生。”
“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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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过后,还有一场专为双方父母准备的晚宴。
当敬酒环节终于到来时,姜茶已经换上了第三套礼服。
“祝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啊!”
杯盏交错间,祝福声不绝于耳。
她和周淮青一桌接一桌地敬过去,姜家的长辈、周家的亲戚、商业伙伴的笑脸在眼前轮转。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里,要不是提前在酒里做了手脚,两人怕是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结果当晚,向来从容的周淮青还是微醺了。
回新房的路上,他脚步比平时慢了些,有些迟顿。
牵着姜茶的手却始终没松开。
他的掌心温热,时不时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像在确认她的存在。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时不时捏捏她的指尖,像是在确认什么。
“周淮青,”姜茶忍不住试探,“你喝多了?”
“没有。”他否认得很快,但深褐色的瞳明显比平时柔软,像是融化的太妃糖。
姜茶笑出声:“原来周总喝醉是这样的?”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周淮青忽然停下脚步,扬起唇角,低头与她额头相抵。
他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香,温热地拂过她的脸颊。
他压着气,声音比平时低哑。
他说:
“新婚快乐,周太太。”
姜茶怔住,心跳忽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