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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确实带走了一些疲惫,但那股深植于骨髓的困倦感并非那么容易驱散。
白祀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皮肤被热气蒸腾得微微泛红,更显得那头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浓密。
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发梢,一边走向床头柜,拿起了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片刻。
她知道自己的嗜睡症有多不可靠,普通的闹钟很可能在无意识间就被按掉,然后沉入更深的睡眠。
她轻轻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然后,她开始认真地设置闹钟——不是一个,也不是五个,而是足足十个,从清晨六点开始,每隔五分钟响一次,直到六点五十。
刺耳的默认铃声,最大音量。
这是她对自身不可控生理现象所能做出的、最倔强的抵抗。
做完这一切,她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床榻依旧柔软得能将她完全包裹,但这一次,她却没有立刻蜷缩起来。
她平躺着,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听着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柳离开时的背影,决绝而孤独,仿佛随时会融入更大的黑暗里。
然后是陆驿站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脸,以及他口中那些正在医院里受苦的孩子……
思绪纷杂,困意却依旧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一波地侵袭着她的意识。
眼皮越来越重,抵抗渐渐变得无力。
最终,她侧过身,将自己更深地埋入柔软的枕头和被褥之中,仿佛寻求着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鼻尖萦绕着床上用品清洗后留下的、极淡的薰衣草香气,与她自身那若有似无的花香混合在一起。
意识沉浮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间总是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略显陈旧的福利院。
小小的白柳总是沉默地站在角落,眼神警惕而冰冷,像只受伤后不相信任何人的幼兽。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奔跑,寻找着什么;
时而又仿佛置身于一个有些诡异的玫瑰花园,我身后仿佛还有一个人,正在看着她;
……
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尚未完全穿透厚重的窗帘,床头柜上尖锐刺耳的闹钟便如同失控的警报般骤然响起!
“叮铃铃——!!”
白祀几乎是惊厥般地从床上弹了一下,心脏怦怦直跳。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着按掉了第一个闹钟。
强烈的困意如同无形的巨手,立刻要将她重新拖回睡眠的深渊。
五分钟后,第二个闹钟再次以不屈不挠的姿态响起。
“……嗯……” 她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呓语,挣扎着又将这个吵闹的声音按掉。
第三个……第四个……
当第六个闹钟响起时,她终于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
大脑像是灌了铅,每一次思考都异常艰难。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聚焦视线,看向手机屏幕——6:25。
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儿……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
但就在这时,陆驿站那张带着期盼和疲惫的脸,以及他提到的“那些孩子”,如同穿透迷雾的光线,骤然刺入她昏沉的大脑。
“……不行。” 她对自己轻声说,声音沙哑而虚弱。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坐起身来。
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她扶住额头,缓了几秒钟。
然后,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脸颊。
刺骨的冰凉终于驱散了一些顽固的睡意,让她清醒了不少。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桃花眼已经努力睁开,虽然还带着些许血丝,却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与坚定。
她简单地梳洗,将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换上了一身舒适柔软的浅色针织衫和长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出卧室,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和白柳昨晚站立的位置,然后径直走向厨房。
她知道自己可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习惯性地热了一杯牛奶,又简单地准备了两份便于携带的三明治——一份给自己,另一份,她想了想,用保鲜膜仔细包好,放进了纸袋里。
陆驿站那么早去医院,大概率也没吃早餐。
当她喝完牛奶,将厨房收拾干净时,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不少。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显示出来电——【陆驿站】。
白祀拿起手机和那个装着三明治的纸袋,走到玄关换上鞋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即将面对的事情做准备,然后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柔与清晰:
“喂,陆驿站,我已经起来了。你到楼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