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日子如水般流过,尔泰成了慈宁宫名副其实的常客,几乎隔三差五就能寻到由头跑来。
除了带些新奇玩意儿,他最常带的,便是他额娘亲手做的各色小点心。
这日,他又提着一个精巧的双层食盒,熟门熟路地溜进了胥颐常在的后殿小书房。
“胥颐!快看,我额娘新做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松瓤鹅油卷!”他兴冲冲地打开食盒,甜香与油酥香瞬间弥漫开来。
胥颐放下手中的笔,凑过来看,只见那糖糕晶莹剔透,嵌着金黄的桂花,鹅油卷酥层分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拈起一块糖糕放入口中,清甜软糯,不由得真心赞道:“福晋的手艺真好。”
尔泰见她喜欢,比自己吃了还高兴,话匣子也打开了:“那是!我额娘做点心最拿手了!而且她不止点心做得好,你看!”
他说着,颇为自豪地扯了扯自己身上新做的宝蓝色杭绸袍子,“这是我额娘新给我裁的夏衣,合身吧?针脚可细密了!”
他又低头展示脚上的新鞋,“还有这鞋子,也是我额娘亲手纳的底子,穿着可舒服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艾草绿的香囊,上面绣着简单的祥云纹,“里面装的都是我额娘配的驱蚊安神的草药,可管用了!”
他如数家珍般地展示着身上来自额娘的关爱,每一件物品都仿佛带着温暖的烟火气,是胥颐记忆中遥远又模糊的滋味。
胥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听着尔泰一口一个“我额娘”,看着他身上那针脚细密的衣裳,脚上那双妥帖的鞋子,还有那个散发着草药清香的香囊……
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和空落感,像细密的藤蔓悄悄缠上了她的心头。
她的额娘,也曾会为她做漂亮的小衣裳,会在灯下为她绣肚兜,会温柔地搂着她,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可那些画面,如今只剩下褪色的轮廓和冰冷的触感。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宫里统一制作的宫装,虽然华贵却毫无个人印记,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尔泰起初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忽然察觉到身边的胥颐异常安静。
他扭头看去,只见她低垂着眼睫,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刚才品尝点心时的欢喜神色消失无踪,整个人被一种无声的落寞笼罩着。
尔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
哎呀!他这个笨蛋!他为什么要一直在胥颐面前提“额娘”啊!
胥颐的额娘前段时间过世了,她肯定会思念自己的额娘。他这番炫耀,岂不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尔泰的心头。
他看着胥颐那强忍着难过却故作平静的小脸,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刚才那些话都吞回去。
“胥……胥颐……”他有些慌乱地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许多。
胥颐闻声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我没事”的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尔泰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合不合适了,他往前凑了凑,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胥颐,语气急切又真诚:“胥颐,你别难过!以后我的额娘就是你的额娘!”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响,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她的悲伤。
胥颐愣住了,诧异地望着他。
尔泰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连忙更加具体地保证道:“真的!我额娘她人可好了!最是心善!”
“以后我额娘要是给我做了新衣裳、新鞋子,或者做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绝对绝对不会忘了你的那一份!保证跟我的一模一样!不,给你的那份肯定比我的还要好!”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眼神清澈而灼热,没有丝毫的敷衍或玩笑。
这并非一句空洞的安慰,而是一个少年能想到的最郑重的承诺,将他所拥有的最珍贵的母爱,毫无保留地与她分享。
胥颐望着他因急切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杂质的真诚与关切,心口那团坚冰仿佛被一股暖流冲开了缝隙。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但她用力忍住了。
这一次,她脸上重新露出的笑容,不再是强装的,而是带着真切的暖意。
“嗯……谢谢你,尔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清晰无比。
窗外阳光正好,尔泰看着胥颐终于重新亮起来的眼眸,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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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