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寺-
翌日清晨,风雪已然停歇,只留下一个被洗涤得干干净净的世界。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映照着满山遍野的皑皑白雪,折射出千万点晶莹璀璨的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碧云寺的屋檐下挂着一排排长短不一的冰凌,如同水晶帘幕,偶尔有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落下,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胥颐昨夜睡得格外香甜,起身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山寺清晨的严寒似乎都变得可爱起来。
她刚梳洗完毕,正对着铜镜将一朵淡粉色的绢花簪在鬓边,便听见门外传来轻盈熟悉的脚步声。
棉帘掀动,晴儿带着一身室外清冽干净的气息走了进来。
她的脸颊被寒风拂过,透着淡淡的红晕,眉眼之间却流转着一丝柔和而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润光泽。
“晴儿!”
胥颐转过身,眼睛弯弯地迎上去,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般,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晴儿的脸,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咦?你这气色瞧着可不像是一夜安眠的模样。倒像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满是俏皮的打趣,“看了什么极好的景致,精神焕发呢。”
晴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袖,轻声道:“我和尔康看了看雪景罢了。”
“哦——看雪景?你俩看了一夜?”胥颐拖长了尾音,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
她故作意味深长道:“尔康昨日奉命上山,不料遇上了风雪,便暂且住下了。原来这一住,还有出乎意料的缘分呀。”
她又凑到晴儿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带着独有的亲昵与调侃,“这漫天的风雪,不是为送皇上的赏赐,而是……”
“为某些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相逢而来的呢。”
这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晴儿的耳根瞬间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嗔怪地轻轻推了胥颐一下,语气却并无恼意:“你这丫头,愈发会胡说八道了。”
胥颐笑着躲开,她的晴姐姐看来是心有所属咯。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一片纯净无瑕的雪白世界,眼神却渐渐飘远,带着一丝朦胧的向往。
她轻声自语般喃喃:“昨夜风雪那样大,能有人不畏严寒,踏雪而来,只为共赏一片雪月清辉……真是好。”
她顿了顿,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憧憬与期盼。
她转过头,眼神清亮地望着晴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不知道,将来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人,肯为我冒雪而来呢?”
此话一出,她自己先怔了一下。
脑海中几乎不受控制地,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
是那个在很多年前,会为她毫不犹豫地攀上高高玉兰树的少年;那个会在千里之外,托兄长送来狐裘和手炉的少年。
尔泰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与“冒雪而来”这样的意象紧密相连。
晴儿是何等玲珑心窍,她将胥颐那一瞬间的失神尽收眼底。那里,眼底飞快闪过一阵柔软与思念。
她走上前,握住胥颐微凉的手,唇边漾开温柔而了然的笑意,那笑容比窗外的雪光还要澄澈明亮。
“为你冒雪而来的人吗?”晴儿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她微微歪头,眼中带着与胥颐刚才如出一辙的狡黠打趣。
“我瞧着,怕是早就有了呢。远的不说,就说那一年年亲手做的、独一无二的花灯;那炭火里埋着的、香甜的烤栗子;还有昨日,那随着风雪一同到来的白狐裘……”
晴儿每说一件,胥颐的脸颊就更红一分,心底那片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涟漪,便被搅动得更加荡漾。
她想开口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辞在这样具体而温暖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要我说呀,”晴儿看着她羞赧得几乎要埋进衣领里的模样,笑意更深,语气更加轻柔,却带着肯定的力量。
“有些人,或许不必非要等到风雪漫天才会来。他或许就在平日里,在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里,早已经来了千回百回了。”
这话像是一道温柔的光,瞬间照进了胥颐的心底,将那些朦胧而不敢确认的思绪都照得清晰起来。
是啊,尔泰的关怀,从来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细水长流的渗透,早已融入了她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胥颐再也忍不住,脸颊飞红,连脖颈都染上了霞色,她羞得跺了跺脚,伸手就去捂晴儿的嘴:“晴儿!”
“你……你如今也学坏了!净会取笑人!”
晴儿轻笑着躲开,两人在洒满阳光的禅房里笑作一团。
清脆的笑声如同檐下风铃,撞碎了山寺清晨最后的寂静,也撞开了彼此心中那扇通往更明媚春天的门。
窗外,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预示着,某些深藏的情感,也即将迎来融雪初晴、破土而出的时刻。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