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腐叶擦过灵玉耳尖时,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声锈铜锣般的笑声裹在风里,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幽冥尊者的声音比传闻中更让人发寒。
"退?"阿远的短刀已经出鞘,刀身映着月光泛着青,"退到哪去?
身后是乱葬岗,前面是鬼门关。"他瞥了眼李大玄,那公子哥的广袖在发抖,指尖还掐着灵玉给的玉坠,"大玄,你不是说抄近路?
这近路倒成了死路。"
李大玄喉结动了动,月光下能看见他额角的冷汗:"我...我上个月陪娘来进香,听山民说过这处地宫。
谁知道..."他突然踉跄一步,被墨希伸手扶住。
墨希的手掌搭在他胳膊上,像块凉玉。
灵玉知道他此刻的神经绷得比玄铁箭还紧——从三天前在书院后巷发现幽冥教暗号开始,这少年就没合过眼。
此刻他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玄铁箭上,指节泛白,灵玉甚至能听见他指腹与箭杆摩擦的细响。
"大家背靠背。"灵玉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她摸向颈间玉坠,温度烫得惊人,"玉坠能镇阴,我护着圈子,墨希主攻,阿远守左,大玄..."她顿了顿,"你注意脚下,幽冥卫的锁链最爱缠人脚踝。"
话音未落,黑影就涌上来了。
不是人,是阴兵。
黑甲上的鬼面图腾泛着幽蓝磷火,眼洞处渗出绿莹莹的鬼火,锈迹斑斑的长枪尖儿擦过灵玉发梢时,她闻到了腐肉混着血锈的腥气。
玉坠在掌心发烫,她咬破舌尖,灵力顺着血脉涌进玉坠——这是她第一次同时操控玉石灵力和防护罩,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灵玉!"墨希的长剑划出银弧,斩落两支刺向她腰腹的长枪,"防护罩在抖!"
灵玉咬得更狠了,舌尖的血腥味漫开。
她能感觉到玉坠里的灵力像被抽干的泉水,每多撑一刻,心口就像压了块磨盘。
余光瞥见阿远的短刀砍进阴兵胸口,黑甲下滚出团黑雾,那东西吃痛般尖叫,指甲却还是抠住了阿远的手腕——阿远骂了句脏话,反手用刀背砸在阴兵天灵盖,黑雾"滋啦"一声散了。
李大玄的情况最糟。
他握着把桃木剑,剑身震得嗡嗡响,每刺中一个阴兵,自己就晃一晃,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灵玉这才想起,世家公子学的多是观星测字的文修,哪见过真刀真枪的阴兵?
他刺中第三个阴兵时,桃木剑"咔"地断成两截,阴兵的长枪擦着他左肩划过,血珠溅在灵玉的防护罩上,绽开细小的红点。
"接着!"墨希甩出腰间的匕首,精准扎进那阴兵后颈。
李大玄捂着伤口踉跄,却在接住匕首时突然抬头——他眼尾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幼兽:"我娘还在里面!"
这句话像把重锤砸在灵玉心口。
她想起李大夫人往她兜里塞桂花糕时的模样,那双手生着做针线的茧子,每次都要把糕饼用蓝布包得方方正正。
此刻玉坠的温度突然攀升,烫得她掌心发红,防护罩却突然稳了——原来玉石灵力会因执念而强,她想。
最后一个阴兵被墨希的玄铁箭钉在残碑上时,山坳里终于静了。
灵玉的防护罩"啪"地碎裂,她扶着膝盖喘气,眼前发黑。
墨希立刻扶住她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还能撑吗?"
"能。"灵玉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看向那棵老松树——此刻树影里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有霉味混着腐臭飘出来,"他们引我们来的,总不能白来。"她摸出块碎玉,"隐身屏障只能维持半柱香,进去后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墙上的符文。"
地宫里比外面更冷。
灵玉的玉坠此刻成了暖手炉,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水珠滴落的声响。
阿远举着火折子,火光映出四壁的血字,全是"生祭""魂引"之类的字眼。
李大玄盯着那些字,喉结动了动,终于低声道:"我爹...我爹十年前失踪,我娘说他去了海外仙山。
原来..."
"嘘。"墨希突然按住他肩膀。
众人停住脚步,前方拐角处透出幽蓝的光——是符文阵。
灵玉凑过去,玉坠在阵前轻轻震颤。
她看清了,那是个聚魂阵,阵眼处堆着几十块碎玉,每块都沾着血。"这些是生魂玉。"她声音发紧,"用活人鲜血养七七四十九天,能引邪物。"
"邪物?"阿远的火折子晃了晃,"幽冥尊者要引什么?"
"看这个。"墨希蹲下身,从阵边捡起张泛黄的纸页,"《幽冥志》残卷,上面说...说'月满之夜,以万魂为祭,可启九幽冥府,复邪尊之身'。"他抬头时,眼底映着幽蓝的光,"一个月后是满月。"
灵玉的指尖在发抖。
她想起陈老师说过的"战神劫难",想起墨希梦中常喊的"九幽冥府",原来一切都在这里串成了线。
她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是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很慢,很慢,像死神在数心跳。
四人瞬间贴紧墙壁。
灵玉的呼吸几乎停了,她能听见墨希的心跳,一下,两下,和她的脉搏重重叠在一起。
那脚步声在聚魂阵前停住,黑雾裹着的身影抬起手,骨节嶙峋的指尖挑起块生魂玉:"还差八百块。"声音像锈了的铜锣,"等月满,九幽冥府的门一开,战神的命魂,就该归位了。"
灵玉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终于看清了那身影的脸——没有脸,只有张黑洞洞的嘴,里面翻涌着黑雾。
而他另一只手里,握着块散发着黑光的灵石,和她颈间的玉坠有几分相似,却冷得刺骨。
"走。"墨希的声音低得像叹息。
他拉着灵玉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的伤口,"隐身屏障快散了。"
四人猫着腰往回走时,灵玉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别急着走,战神。"黑雾里的手突然指向他们的方向,"下个月十五,我在九幽冥府门口,等你送命。"
出地宫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大玄突然跪在地宫入口,额头抵着青石板:"我娘...我娘的魂牌在阵里。"他抓起把碎玉,"这些生魂玉,是不是..."
"没到月满,就还有救。"灵玉蹲下身,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我们回书院找陈老师,他懂破阵之法。"她转头看向墨希,他正望着东方的鱼肚白,玄铁箭在腰间闪着冷光。
回书院的山路上,灵玉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它终于凉了下来,却在贴着心口的位置,烙下个浅浅的红印。
她想起幽冥尊者手里的黑灵石,想起他说的"战神命魂",突然觉得这一路的追杀、保护、劫难,原来都是为了此刻——为了让她在月满之夜,站在墨希身边,亲手斩断所有因果。
而书院的方向,晨钟已经响了。
陈老师的镇魂铃还在她袖中,轻轻晃动时,发出清越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