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0的健身房

2024年3月22日 周五 凌晨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的冷气像层保鲜膜裹住皮肤时，我的第五组哑铃砸地声成了整栋楼唯一的心跳。镜子里那个挂着汗珠的傻子正对着跑步机呲牙——别误会，我在测试不同步频下的喘息声采样。手机架在摇摇欲坠的蛋白粉罐子上，录下的第六段"濒死呼吸"说不定能当军鼓底音。

"呼...哈...第、四组..."喉咙里的血腥味让我想起泰亨哥昨天磕破的唇角。这疯子居然真把橘子皮塞进鼓腔，现在整个录音室闻起来像水果摊凶杀现场。更离谱的是他不知从哪搞来个会放屁的陶笛，昨晚非要用那玩意儿给我演示"后现代鲸鱼求偶声"，害我做梦都在躲喷气式座头鲸。

杠铃片碰撞的金属颤音突然触发灵感。等等，如果把这声响降调处理，混入跑步机履带的摩擦声...我猛地翻身滚向笔记本，手肘撞飞了能量饮料罐。铝罐撞上动感单车时发出的"哐啷"声简直天赐良机，赶紧抄起手机追加录制。

"您有新微信消息～"

泰亨哥的专属提示音吓得我手一抖，手机直接栽进冰桶。捞起来时屏幕上糊着冰块和水珠，他发来的语音消息像浸了水的鞭炮："田老师！猜猜我在汉江桥洞捡到什么宝贝？有个流浪歌手卖会放屁的陶笛！听这个——噗噜噗噜噗噜——像不像你上次吃坏肚子的肠胃奏鸣曲？"

我对着镜子翻了个360度无死角的白眼。镜中倒影的背肌上还留着三天前被他指甲划出的红痕——当时这哥非要证明"人体打击乐"的可行性，结果即兴在我背上敲了段《Fire》前奏。

75kg的杠铃砸出小型地震时，我正趴在地板上像变态狂似的录回声。保洁阿姨推着拖把桶出现在门口，上周新打的耳钉在月光下反着光，整个人定格成爱德华·蒙克的《呐喊》。

"小田啊..."她操着浓重的全罗道口音颤抖，"要给你叫救护车不？上回那个戴渔夫帽的小伙子半夜在这儿鬼叫，我还以为闹丧尸了呢。"

我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在搞艺术创作呢阿姨。"

"艺术咋还带驴打滚的？"她挥舞着拖把开始画圈，"上星期你们往哑铃上贴的亮片差点堵了吸尘器！"

想起泰亨哥的"哑铃DISCO球改造计划"，我后槽牙又开始发酸。屏幕上的波形图正跳着死亡迪斯科，我扑过去抢救的动作比当年躲私生饭还迅猛。肌肉记忆让我盲打了十七个保存快捷键，然而——

"啪！"

整层楼的电闸被阿姨当成苍蝇拍按了下去。

黑暗里蛋白粉罐子滚动的声响格外清晰，我僵成罗丹的沉思者雕像，听见颈椎发出年久失修的齿轮声。手机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泰亨哥刚好发来张陶笛解剖图，配文：看！像不像你凌晨三点的脑神经？

冰桶融化的水悄无声息漫过运动鞋，像极了上周被他打翻在调音台上的海带汤。摸到黏在背上的健身服时，我突然意识到这玩意儿已经腌入味了——混合着铁锈、汗酸和泰亨哥偷偷喷在我笔记本上的鼠尾草香水。

"那个...你们年轻人白天搞音乐晚上搞健身..."阿姨的手电筒光晃得我视网膜快脱落，"但能不能别在动感单车上晾袜子？上回那双荧光绿的差点把我老花眼闪瞎！"

我盯着黑屏笔记本上倒映的扭曲脸孔，突然理解泰亨哥为什么总说我是"人形节拍器"——现在这玩意儿的发条算是彻底崩了。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泰亨哥的视讯请求像索命符。我手滑按了接听键，屏幕里瞬间弹出他放大到变形的鼻孔："田柾国！我刚发现陶笛能吹出你微信提示音..."

"我数据全没了！"我咆哮的声音在空荡的健身房引发回音，"因为某个神经病非要往鼓里塞橘子皮！"

他愣了两秒，突然把镜头转向夜空："快看！天琴座流星雨！听说对着流星许愿能恢复文件..."

我差点把手机捏碎："那是无人机表演！你身后楼顶的探照灯还亮着！"

"严谨点说，是带着LED灯的鸽子群。"他晃了晃手里冒烟的陶笛，"说真的，要不要试试用我新录的鸽子扑棱声当hi-hat？"

阿姨的拖把突然撞上我藏在拳击沙袋后的移动硬盘。"哎哟！这黑疙瘩还要不？"她从沙袋破口处扯出一团缠着绷带的数据线，"上次戴渔夫帽的小伙子说这是你们团的传家宝..."

我扑过去的动作太猛，膝盖在瑜伽垫上搓出火星子："这是母带！母带！上个月录的..."

"母什么带？"阿姨用拖把杆挑起硬盘晃了晃，"我孙子也有这种玩具，插上电视能打怪兽。"

泰亨哥在视频那头已经笑出鹅叫："田老师快求阿姨手下留情！那硬盘里可有咱俩的定情...嗷！"

我直接挂了视频把手机塞进冰桶，转头换上最乖巧的后辈脸："阿姨，这个真不能扔...我帮您把整层器械擦一遍行不？"

当我在跑步机缝隙里抠出第三只臭袜子时，泰亨哥的短信像诅咒般亮起：【最新发现！保洁车的轮子摩擦声特别适合当搓碟音效，已附赠采样包（录音时间凌晨3:14，附赠阿姨的釜山脏话彩蛋）】

我攥着沾满不明污渍的抹布，突然意识到这哥的脑回路就像他那个总死机的古董卡西欧——永远在匪夷所思的频道蹦迪。但当我摸到黏在裤兜里的橘子籽（绝对是昨天被他偷偷塞进来的），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陶笛放屁声，手指突然自发在沾满灰尘的镜面上敲出一段旋律。

摸出泡烂的草稿纸残片时，保洁车"吱呀吱呀"的声响正透过墙壁传来。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镜面上。

等泰亨哥明天发现新demo里混着保洁车的哀鸣、我的磨牙声和阿姨骂骂咧咧的全罗道方言时，表情绝对比喝了酱油冰美式还精彩——但至少这次，我提前按了保存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