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妆油的温度

2025年2月18日 周一 凌晨1:30 首尔歌剧院共用化妆间

卸妆油泼到第三张棉片时，泰亨的脑袋开始往洗手台栽。我拎着他卫衣帽子往后拽："金演员，安可场都结束了还演昏迷戏？"

"眼皮被睫毛胶封印了..."他仰着脸胡乱挥手，指尖扫倒爽肤水瓶。三天连演让他的舞台妆像副裂开的面具，金粉在眼尾结成碎晶。

我掰开他黏在一起的睫毛时，他忽然倒抽冷气："轻点！这是人眼不是生蚝壳！"

"生蚝可比你老实。"我蘸着温热的卸妆油抹他眉骨，"上周庆功宴你往我生蚝里挤芥末的事..."

棉片突然卡在他颧骨的旧疤上。那道三公分长的伤痕微微发烫——是去年威亚事故留下的，此刻在卸妆油里泛着珍珠光泽。

"别动。"我拇指按住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有根睫毛掉进伤口了。"

泰亨的喉结滚动两下："田医生，你棉片要戳进我脑浆了。"他闭着眼摸到我的护腕，那里还沾着昨夜候鸟观测站的红漆，"今天谢幕时...你用了海德薇的呼吸节奏。"

卸妆油蒸腾的杏仁味里，我忽然想起济州岛那夜。篝火把我们的影子投在礁石上，他睫毛沾着火星说："永生者的弱点在右眼..."那时海浪声太大，我没听清后半句。

"睫毛取出来了。"我用镊子夹着那根银白色睫毛，"要当书签还是泡福尔马林？"

泰亨突然睁眼，没卸干净的金粉簌簌往下掉："济州岛那晚..."他伸手抓我护腕，卸妆油在腕表上画出油渍地图，"你也是这样在我眼睛里找东西。"

记忆突然清晰。当时他眼里进的是篝火灰烬，我举着手机电筒找了十分钟。最后发现那粒灰卡在他瞳孔边缘，像颗微型月亮。

窗外传来细碎的沙沙声。朴智旻顶着雪花撞开门："初雪！外景组在楼下打雪仗..."他看清我们姿势后突然倒退，"打扰了！你们继续卸妆！卸妆！"

泰亨趁机把冰凉的脚塞进我卫衣下摆："田医生，我睫毛还在吗？"他仰起脸时，没卸净的吸血鬼獠牙贴片闪着微光。

"别学电视剧台词。"我扯掉他耳后的假体伤疤，"明天彩排再忘词，就把你睫毛全拔了当..."

他突然攥住我手腕，沾着卸妆油的指尖在我虎口画圈："当什么？当吉他拨片？"

初雪在窗框积出白边时，我发现他左耳新打了耳洞。发炎的耳垂肿成小番茄，渗出的血珠凝在银色耳钉上："不要命了？威亚戏还敢戴新耳钉？"

"昨天谢幕时粉丝扔上台的。"他歪头露出耳钉上的刻字"Carpe"，缺了后半截"Diem"，"像不像被咬掉尾巴的蜥蜴？"

金硕珍突然踹门而入："祖宗！卸个妆要三小时？"他拎着结冰的舞台鞋，"道具组说棺材里长蘑菇了！"

我们被拖去地下室时，泰亨把沾着卸妆油的棉片塞进我口袋。霉味刺鼻的仓库里，那具吸血鬼棺材真的长出了白色菌斑。泰亨突然躺进去摆pose："来张临终遗照？"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瞥见他锁骨处未愈的玫瑰刺伤。三天前的血痂像枚褪色邮票，贴着"小心轻放"的隐形标签。

回到化妆间时雪已积满窗台，泰亨对着镜子撕嘴唇死皮："田医生，你卸妆油是不是兑了迷幻剂？"他指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像不像生腌螃蟹？"

我抓起最后一片棉片糊他脸上："是兑了金硕珍的洗脚水。"

打闹间碰翻母亲送的药膏盒，薄荷味在暖气里炸开。泰亨突然安静下来，用棉签蘸着药膏涂我手背的冻疮："候鸟观测站那晚..."他棉签突然加重，"你手抖得接不住烧酒罐。"

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里，我抓住他欲缩回的手。初雪映着霓虹的光污染，在他虹膜上铺出银河般的碎光。

"睫毛。"他突然说。

"什么？"

"济州岛那晚的篝火灰，"他棉签尖戳着我掌心茧，"其实是你的睫毛。"

手机在凌晨两点响起雪灾警报时，我们还在用卸妆油给彼此画脸谱。泰亨给我画的海德薇图腾像坨融化的冰淇淋，我回敬他的候鸟图案被金硕珍嘲笑成"烤焦的炸鸡"。

最后一片棉片用完时，初雪已在窗外堆成雪山。泰亨突然把冰凉的鼻尖贴在我卸净的耳后："闻到没？"

"卸妆油。"

"是自由的味道。"他对着结霜的镜子哈气，画了个歪扭的翅膀，"明天开始..."

暖气突然停止运转的嗡鸣吞没后半句。我们裹着同一件羽绒服睡倒在化妆椅堆里，卸妆油在瓷砖地画出银河状的油渍，像候鸟迁徙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