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柯嘉遇靠在病房门框上,看着陈宇坐在床边替周小玄调整枕头。少年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右手无意识地攥着被角——那是他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手术很成功,麻醉还没醒透。”柯嘉遇轻声说,“你也歇会儿吧,一宿没合眼了。”
陈宇摇头,指腹蹭过周小玄手背的旧疤:“他怕黑。”这句话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柯嘉遇心中一动——在维和部队见过太多生死,却很少听见这样带着温度的牵挂。
争吵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时,陈宇已经站起身,军用靴底蹭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柯嘉遇跟着他转过拐角,看见个戴墨镜的女孩正扒着门框,黑色风衣下露出的蝴蝶吊坠晃得人眼花。
“我说了我是家属!”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抱歉女士,需核实身份才能进入。”维和官兵的声音沉稳,步枪在掌心攥得发白。
“嫂子。”陈宇的声音让女孩猛地转身,墨镜滑落露出红肿的眼睛——正是周小玄的未婚妻张雨情,此刻却没了镜头前的光鲜,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小宇,到底怎么回事?”她抓住陈宇的袖
张雨情的身体猛地颤抖,目光掠过病房门上的“重症监护”字样,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柯嘉遇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戒圈内侧刻着细小的“ZX&YQ”,与周小玄腕间的手绳是配套的。
“嘉遇,这是张雨情。”陈宇的介绍打断了沉默,“小玄的妻子。”
“你好。”张雨情转身时,风衣带起的风掀起柯嘉遇手中的病历单,他眼尖地看见她后颈有块淡色胎记,形状像朵小蝴蝶。
“你好,我是柯嘉遇。”他伸手时,故意露出腕间的军用手环,“维和部队医疗兵,负责护送小玄回国。”
她的指尖在触到他皮肤时缩了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这是我煮的南瓜粥,医生说他醒了能吃……”
陈宇接过保温杯时,柯嘉遇闻到里面混着陈皮的香气——那是醒神的配方,看来她早就打听好了术后护理的细节。病房内的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张雨情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脚步不自觉地往门口迈。
“进去吧,我帮你看着门。”陈宇退到一旁,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嫂子,小玄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张雨情回头时,墨镜又滑下来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翘起的嘴角。柯嘉遇看着她轻轻推开病房门,背影突然变得柔软,像片终于落在枝头的蝴蝶。
“他们认识十年了。”陈宇的声音突然响起,“从高中就在一起。”
柯嘉遇挑眉:“你呢?”
“我?”陈宇摸出烟盒又放下,“战场上捡的命,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病房内的两人身上,“小玄说,张雨情第一次见他,就说他眼睛像藏了星星。”
柯嘉遇望向病房,阳光正透过窗户落在周小玄脸上,张雨情伸手替他拂开额前的碎发,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他忽然想起自己见过的战地情侣,大多带着硝烟味的热烈,却少有人能像他们这样,在生死边缘还藏着细腻的温柔。
“维和部队有规定,不能泄露伤员隐私。”柯嘉遇说,“但如果你需要帮忙……”
“谢了。”陈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有些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咚作响,张雨情的助理捧着花篮走来。柯嘉遇注意到花篮里藏着个信封,封口处印着“星娱传媒”的logo——那是她所属的公司,也是周小玄口中“不让她来战地”的金主。
病房内,张雨情正对着周小玄耳边说话,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从她泛红的耳尖和攥紧的袖口来看,必是些私密的情话。陈宇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反光,忽然轻笑出声:“你说,等小玄醒了,会不会骂我乱点鸳鸯谱?”
“鸳鸯谱?”柯嘉遇挑眉。
“当年在云南,是我把张雨情骗到小玄面前的。”陈宇摸出手机,相册里是三人在竹楼村的合照,周小玄穿着少数民族服饰,张雨情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候我们都穷,小玄连束花都买不起,还是我教他用野蝴蝶做了求婚戒指。”
柯嘉遇看着照片里的蝴蝶戒指,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银镯,内侧也刻着类似的花纹。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格,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战场上的迷彩,却又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
“有些人,天生就该在一起。”陈宇轻声说,“就像蝴蝶和花,齿轮和轴,少了谁都不行。”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加快,病房内传来张雨情的轻呼:“小玄?你醒了?”柯嘉遇看见周小玄缓缓睁开眼,目光在触及张雨情的瞬间亮起来,唇角扬起抹微弱的笑。
陈宇转身时,柯嘉遇看见他眼底的释然,像块终于落地的石头。远处的维和官兵开始换岗,新上岗的士兵哼着家乡小调,曲调里带着云南竹楼的竹哨声,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叠。
有些故事不必言说,有些情感不必张扬。在这个充满硝烟与离别的世界里,能有个人让你在醒来时第一眼就想看见,能有个地方让你觉得“活着真好”,或许就是最珍贵的奇迹。
柯嘉遇摸了摸胸前的维和徽章,转身走向护士站。身后的病房里,传来张雨情的低笑和周小玄的呢喃,混着监护仪规律的心跳声,织成一首关于生命与爱的赞歌。
而他知道,这就是他守护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