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布尔的月光像撒了把碎银在帐篷上,周小玄借着应急灯的光摸出信纸,钢笔尖在“情宝”二字上洇开小团墨痕,像她在《战地玫瑰》里哭红的眼角。陈宇的鼾声混着远处的犬吠,彭洋翻书的声音轻得像沙漠里的风,他忽然想起今早叠被子时,彭洋用狙击镜当尺子量被角,最后憋出句:“确实像我妈烤的全麦面包。”
“情宝:
今天柯队拍着我肩膀说‘有中国军人的样子了’,陈宇却把我的糖果全塞进了狙击枪盒。
彭洋教我用阿拉伯语喊‘面包’,发音像极了你喊‘小玄’时的尾音。
《强军战歌》的副歌我录在手机里了,每次行军时放,感觉你也在队伍里。
护士站的李姐给了我盒维生素,说‘军嫂需要远程监督’,其实是我怕你又低血糖晕倒。
压缩饼干在枕头下藏得好好的,用你送的丝巾包着,打开时能闻到茉莉香。
入籍证书和维和申请表我叠成了纸船,放在钢盔里,这样每次戴头盔,都像带着我们的生日。”
笔尖在“丝巾”二字上停顿,帐篷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彭洋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攥着袋东西:“王姐熬了红糖姜茶,说‘给写信的伤员’。”
搪瓷杯的热气模糊了周小玄的眼镜,他看见彭洋口袋里露出的笔记本角,上面写着:“周小玄的信有茉莉香,像我妈的围巾。”
“陈宇呢?”
“在给狙击枪‘喂’糖果。”彭洋坐下时,军靴碰到周小玄的背包,里面掉出个金属盒,滚出枚子弹壳玫瑰——花瓣上刻着极小的“Q”。
“这是第37朵?”彭洋拾起玫瑰,月光在金属边缘流转,“还差62朵,要不我帮你折?”
周小玄笑了,摸出吊坠——情的工牌背面,口红字“活着回来”被磨得发亮,“你先学会拿刺刀当镊子吧。”
帐篷外,驼队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周小玄在信末补写:
“情宝,今天数星星时发现,我们的生日编号在星图上连起来像支玫瑰。
彭洋说那是‘蓝盔玫瑰座’,陈宇说他瞎编,但我偷偷信了。
我的星星,下次探班带点辣白菜吧,彭洋说配压缩饼干能打十个敌人。”
信末的水渍旁,他画了顶蓝盔,盔顶站着只衔着玫瑰的鸽子。彭洋忽然指着窗外:“看!流星!”周小玄抬头的瞬间,看见情宝送的红绳在腕间晃出光影,而流星划过的轨迹,正好穿过他画的鸽子翅膀。
“要许愿吗?”彭洋摸出父亲的旧徽章,放在周小玄掌心。两枚徽章拼合时,内侧的刻字连成“情玄”,像句被月光吻过的誓言。
深夜的风掀起帐篷帘,周小玄慌忙按住信纸,却看见流星的尾光在信纸上投下细小的亮斑,像极了情宝在片场戴的碎钻耳钉。他忽然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小玄,观众说我的眼睛像星星,可我知道,真正的星星在你盔顶上。”
陈宇的鼾声忽然变成含糊的梦话:“辣牛肉干……别抢……”彭洋轻轻笑了,周小玄摸出手机,给情宝发了条消息:“今天的星星很亮,像你的眼睛。”
秒针走过三圈时,屏幕亮起——她发来张自拍,手里举着蓝盔形状的蛋糕,奶油上写着:“我的星星,生日快乐。”
帐篷里,应急灯的光忽明忽暗。周小玄把信纸折好,塞进钢盔夹层,旁边是情宝的丝巾、陈宇偷藏的糖果纸,还有彭洋父亲的徽章。他知道,在这片被战火炙烤的土地上,这些带着体温的碎片,正在长成最坚韧的橄榄枝。
蓝盔之下,每封信都是一颗星,从沙漠飞往有她的方向。而他坚信,当第99朵弹壳玫瑰完成时,所有的星光都会汇聚成一句话——那是他藏在压缩饼干里的、不敢轻易说出口的“我爱你”。
信末的最后一笔落下,远处传来黎明的军号。周小玄戴上蓝盔,星光落在盔顶的八一徽章上,与他瞳孔里的光交相辉映。他知道,在千万里之外,情宝的闹钟应该响了,她会摸出他寄的子弹壳项链,对着镜子说:“小玄,今天也要平安。”
而此刻,沙漠的风正托着他的信,掠过所有的沙丘与硝烟,朝那片永远温暖的星光,轻轻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