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电子音突然乱了节奏。
林纾从浅眠中惊醒，发现秦文彬的手指在她掌心轻微颤动。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的睫毛像濒死的蝴蝶般开始挣扎。
当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终于睁开时，泪水从眼眶流出。
"......水..."沙哑的气音刚出口，林纾的眼泪就砸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滚烫的泪珠顺着他手背的静脉滑落，洇进雪白的被单里。
她慌乱地按呼叫铃，手指抖得按了三次才成功，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他不肯放，仿佛松开就会再次坠入噩梦。
蒋毓赶来查看情况时，林纾把脸埋进秦文彬手掌。
消毒水味混合着他特有的气息，她在他身边无声恸哭，积蓄多日的恐惧化作颤抖的热流浸透衣料。
他试图抬手抚摸她的头发，但插着留置针的手臂只抬起几厘米就无力垂下。
“别..."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枯木，"哭..."
“我没事”
这句话让林纾哭得更凶了。
她想起这半个月每天擦拭他冰凉的手指，想起半夜惊醒时疯狂确认他的呼吸，想起医生那句"如果三天内不醒就可能永远..."
所有压抑的情绪此刻决堤而出，化作落在秦文彬锁骨上的湿热印记。当夕阳把窗帘染成琥珀色时，林纾正用棉签往他干裂的唇上抹温水。
秦文彬凝视着她眼下的青黑，“这几天，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棉签悬在半空，林纾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她急忙别过脸去，却听见秦文彬虚弱地笑了："别躲...让我看看你..."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将斑驳的光影投在病床上。
林纾转回头，发现他正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轮廓，仿佛要把这半个月错过的都补回来。
"梦里..."他艰难地调整呼吸，"我一直在找你..."
林纾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感受着他指尖微弱的温度。
秦文彬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秦文彬的指尖在林纾脸颊上轻轻摩挲，那里沉积着半个月来夜不能寐的疲惫与恐惧。
"在手术室...听见你哭...我就想...必须回来..."
这句话撕开了林纾强撑多日的坚强。
她伏在他胸前，却又怕压到伤口，只能僵硬地悬着肩膀抽泣。
秦文彬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慢慢梳理她的长发，发丝间缠绕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在手术室..."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我听见你叫我名字...像隔着很厚的水..."
林纾的呼吸一滞。
手术那晚，她确实趴在手术室外的玻璃上，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她从未想过他能听见。
窗外的梧桐叶忽然剧烈摇晃起来，一片枯黄的叶子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秦文彬的目光追随着那片落叶，眼神忽然变得恍惚。
那个梦..."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开始只有黑暗...黏稠得像沥青..."
林纾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她看着秦文彬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中。
"我一直在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远处出现一盏灯...很弱...像烛火..."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林纾发现秦文彬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想按下呼叫铃，却被他轻轻拉住了手腕。
"别怕..."他挤出一个微笑，"那盏灯...是你的声音变的？
"后来呢？"林纾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输液管的末端。
秦文彬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跟着光走...但每次快要碰到...灯就远了..."他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抵抗某种痛苦，"有次我抓住了...手心很烫..."
林纾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
在秦文彬右手掌心，赫然有一道新月形的疤痕——那是手术第三天，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手掌留下的。
护士告诉她，当时昏迷中的秦文彬突然剧烈挣扎，右手紧握成拳，护士们费了好大劲才掰开。
"笨蛋……"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秦文彬却笑了，那种虚弱的、带着药味的笑容。"最后那次...灯里传来你的哭声...
"他的拇指擦过她湿润的眼角，"你说...'求你回来看看我'..."
林纾的眼泪终于决堤。
那确实是她说过的话，就在三天前的深夜里，当她独自坐在ICU的床边，以为没有人会听见。
走廊传来推车轱辘的声音，蒋毓带着换药盘走进来。
林纾慌忙直起身。
蒋毓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醒了就好，有人可是把ICU外的地板都走出坑了。"
换药时，秦文彬始终望着窗外。
但林纾看见他额角渗出的冷汗，看见他咬紧的下颌线。
当纱布揭开时，她死死攥住床栏——那道狰狞的伤口像蜈蚣般盘踞在他胸口，缝合线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月光渐渐西斜，百叶窗的影子爬上病床，将秦文彬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条纹。
止痛药的效力开始显现，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却仍固执地不肯睡去。
林纾把陪护椅挪到床边，手指轻轻描摹他眉骨的轮廓："睡吧，我守着。"
林纾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唇边，"我保证不会消失。"
"如果..."他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如果我又迷路了..."
"那我就点一盏灯。"她轻声承诺，"比上次更亮。"秦文彬终于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林纾凝视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的绷带，那里包裹着一个险些夺走他生命的伤口。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挣脱枝头，在月光中翻转飘落。
林纾轻轻抚平秦文彬额前的碎发，指尖感受到他逐渐正常的体温。
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那个在黑暗中徘徊的灵魂，终于循着光回到了她身边。
林纾将唇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这次换我来找你。"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划出银色的条纹，像一条发光的绳索，将两颗心牢牢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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