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栖凰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喻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谢淮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枕畔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发现了谢淮三年前的秘密,那个被她误认为猎户的"伤者"竟是微服私访的太女。谢淮坦白了一切:如何被她的自由气息吸引,如何每年派人去草原记录她的生活,如何在朝贡大典上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程喻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枕上的凹痕。门被轻轻推开,苏沐端着早膳走了进来。
"程姑娘醒了?"苏沐放下托盘,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殿下上朝前吩咐,让您多睡会儿。"
程喻耳根一热:"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昨夜您与殿下谈至深夜,殿下见您困倦,就让您歇在寝宫了。"苏沐递上一杯热茶,"殿下自己则去了偏殿。"
程喻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她想起昨晚谢淮说那句话时的眼神——"本宫从未忘记那三天的自由"。那样柔软的眼神,与平日的冷峻判若两人。
"殿下何时回来?"程喻问。
"早朝后还要接见北境使节,恐怕要到午后了。"苏沐拿出一套崭新的红色骑装,"殿下命人连夜赶制的,说是赔您昨天在猎场弄脏的那套。"
程喻接过衣服,指尖触到内衬上精致的刺绣——一朵桃花与一匹狼,正是她和谢淮信息素的象征。这样私密的图案,显然是谢淮亲自设计的。
"太女殿下对您真是用心。"苏沐轻声感叹,"奴婢服侍殿下十年,从未见过她为谁费这般心思。"
程喻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穿好骑装,正准备用早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姑娘在吗?"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苏沐去开门,程喻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站在门外,容貌与谢淮有三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了几分娇俏。
"这位是周澜小姐,太女殿下的表妹。"苏沐介绍道。
周澜笑吟吟地行了一礼:"久仰程姑娘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程喻回礼,心中却升起一丝警惕。谢淮从未提起过这位表妹,而且周澜看她的眼神,表面友善实则探究,就像猎人在评估猎物。
"表姐常提起程姑娘呢。"周澜自来熟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程姑娘英姿飒爽,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
程喻不动声色:"周小姐与太女很亲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周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先皇后在世时,常说我与表姐是一对儿呢。"
程喻握杯的手微微一紧:"哦?"
周澜似乎没注意到程喻的变化,继续道:"其实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请程姑娘帮忙。"她压低声音,"表姐的婚期将近,但嫁衣上的草原纹样绣娘们都不熟悉..."
"婚期?"程喻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周澜瞪大眼睛:"程姑娘不知道?表姐与镇北侯世子的婚约是先帝钦定的,今年秋天就要完婚了。"她露出懊恼的表情,"哎呀,我是不是说漏嘴了?表姐一定想亲自告诉您的..."
程喻的耳边嗡嗡作响,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谢淮有婚约?秋天就要成婚?那这些日子对她的特殊对待算什么?一场游戏吗?
"程姑娘?您没事吧?"苏沐担忧地问。
程喻强自镇定:"没事。周小姐,太女的嫁衣需要什么纹样?"
周澜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就是这种草原上常见的吉祥纹,听说是表姐特意要求的,说是为了纪念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喻一眼,"啊,该不会是与程姑娘有关吧?"
程喻扫了一眼图纸,确实是女真部落的传统纹样。她胸口一阵刺痛——谢淮这是什么意思?一边准备嫁衣,一边对她温柔以待?
"我有些不适,先告退了。"程喻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周澜在身后喊道:"程姑娘,图纸..."
"改日再说。"程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栖凰阁。
回到栖霞苑,程喻像困兽般在屋内踱步。谢淮有婚约的事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那些暧昧的眼神,那些温柔的举动,那些隐秘的关怀...原来都只是太女殿下的一场游戏吗?
"程姑娘?"青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您脸色不太好。"
程喻冷笑:"你们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殿下派人传话,说北境军情紧急,可能要晚些..."青柳话未说完,程喻已经抓起马鞭冲了出去。
"程姑娘!您去哪?"
"马场!"
程喻一路狂奔到马场,牵出那匹枣红马,翻身而上。她需要速度,需要风,需要像在草原上那样无拘无束地奔驰,才能平息胸中这团怒火。
马儿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撒开四蹄在围场中疾驰。程喻伏在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却不断浮现谢淮的脸——初见时的冷峻,比剑时的专注,易感期时的脆弱,还有昨晚坦白时的柔软...
都是假的吗?
"程喻!"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风声。程喻抬头,看到谢淮站在围场边,一袭朝服还未换下,脸色异常严肃。
程喻勒住马,冷冷地看着她:"太女殿下有何贵干?"
谢淮皱眉:"下来,本宫有话对你说。"
"巧了,我也有话要问殿下。"程喻翻身下马,走到谢淮面前,"听说殿下秋天大婚?先帝钦定的婚约?"
谢淮瞳孔一缩:"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程喻逼进一步,"重要的是,殿下为何瞒着我?这些日子对我的特殊对待又是什么意思?"
谢淮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本宫确实有婚约在身,但..."
"但什么?"程喻冷笑,"但对我只是玩玩?殿下好雅兴啊,一边准备嫁衣,一边逗弄草原蛮女。"
"不是这样!"谢淮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那婚约是先帝遗命,本宫一直在想办法解除!"
程喻后退两步,摇头:"解除?用什么样的借口?说你看上了一个女真蛮子?谢淮,你以为我会信吗?"
谢淮上前想抓程喻的手:"程喻,听我解释..."
程喻甩开她:"不必了。我要回草原,今天就走。"
"不行!"谢淮的声音陡然冷厉,"边境正在打仗,太危险!"
"那也比留在这里当你的玩物强!"程喻转身就要走。
谢淮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本宫不准!"
程喻挣了一下,没挣脱,怒火更甚:"放开!你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自由?"
"就凭这里是希芸国,而本宫是王太女!"谢淮眼中燃起程喻从未见过的怒火,"你既然踏入了本宫的领地,就别想轻易离开!"
程喻气极反笑:"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暗中守护,不过是你占有欲作祟罢了!谢淮,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谢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松开程喻的手腕,后退一步:"回栖霞苑去。没有本宫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程喻不敢置信:"你要软禁我?"
"这是保护。"谢淮转身离去,声音冰冷,"青柳,送程姑娘回去。加派双倍侍卫,任何人不得探视。"
程喻站在原地,看着谢淮远去的背影,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青柳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程姑娘,请..."
"我自己会走。"程喻甩开青柳的手,大步走向栖霞苑。
回到栖霞苑,程喻发现门口果然多了十几个侍卫,个个全副武装。她冷笑一声,摔上门,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傍晚时分,苏沐送晚膳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怎么了?"程喻问,尽管她自己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
苏沐摇头:"没什么...只是赵小姐被殿下罚了三十鞭,右丞相府来要人,闹得不可开交..."
程喻皱眉:"赵媛?谢淮为什么突然罚她?"
"因为..."苏沐欲言又止,"因为赵小姐承认是她指使周小姐来刺激您的。那婚约确实存在,但殿下一直在想办法解除..."
程喻心头一震:"真的?"
苏沐点头:"殿下今早就是去求陛下收回成命的,结果回来就听说您知道了婚约的事,大发雷霆..."
程喻沉默下来。她想起谢淮在马场说的"本宫一直在想办法解除",当时她气昏了头,根本没当真。
"殿下现在在哪?"
"紫宸殿。右丞相带着一帮大臣逼宫,说殿下无故责罚贵女,还...还为了个蛮女冷落未婚夫婿..."苏沐声音越来越小。
程喻攥紧了拳头。她早该想到,谢淮的处境并不像表面那么风光。作为王太女,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稍有差池就会引来非议。
"苏沐,帮我个忙。"程喻下定决心,"我要见谢淮。"
苏沐面露难色:"可是殿下吩咐..."
"就说是关于女真大王子的事,很重要。"
苏沐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我去试试。"
苏沐走后,程喻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紫宸殿。夕阳将宫殿染成血色,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她想起谢淮书房里那些关于她的收藏,想起谢淮说"从未忘记那三天的自由"时的眼神...也许,她应该给谢淮一个解释的机会?
夜幕降临时,栖霞苑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程喻以为是谢淮来了,急忙去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十几个侍卫倒在血泊中,而站在院中的,是周澜和几个黑衣人。
"你们..."
周澜笑容甜美:"程姑娘,我来救你出去。"
程喻警觉地后退:"什么意思?"
"表姐软禁你,实在太过分了。"周澜向前一步,"我知道你担心母亲,特意安排了人手,可以护送你安全回草原。"
程喻眯起眼睛:"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了解被束缚的痛苦。"周澜眼中闪过一丝程喻看不懂的情绪,"时间紧迫,要走就现在。"
程喻犹豫了。她确实想回草原,但不是以这种方式。这些黑衣人明显不是普通侍卫,周澜的目的也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不必了。"程喻断然拒绝,"我要走,也会光明正大地走。"
周澜的笑容僵住了:"你确定?错过这个机会,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你母亲了。"
程喻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最新消息,阿尔丹的军队已经攻入王帐。"周澜递过一封信,"程首领重伤,生死未卜。"
程喻抢过信,上面确实盖着女真部落的紧急印信,内容与周澜说的一致。她的手开始发抖,母亲重伤...她必须回去!
"好,我跟你走。"
周澜露出胜利的微笑:"明智的选择。"
程喻简单收拾了几件必需品,包括谢淮给她的那把匕首。正要随周澜离开,院门突然被撞开,谢淮带着大批侍卫冲了进来。
"周澜!"谢淮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好大的胆子。"
周澜丝毫不慌:"表姐,我只是帮程姑娘实现心愿而已。她思念母亲,有什么错?"
谢淮不理她,径直走向程喻:"那封信是假的。本宫刚收到程首领的密报,她安然无恙。"
程喻瞪大眼睛:"真的?"
谢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自己看。"
程喻快速浏览信件,确实是母亲的笔迹,还提到了只有她们母女知道的秘密记号。她松了口气,随即怒视周澜:"你骗我!"
周澜冷笑:"表姐,你以为扣下程姑娘就能解决问题?婚约在身,却对个蛮女纠缠不休,朝臣们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
谢淮的眼神变得危险:"你与赵媛勾结,假传军情,该当何罪?"
"我只是做了表姐不敢做的事。"周澜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喻一眼,"程姑娘,你真的了解我表姐吗?知道她每个月圆之夜去做什么吗?知道她体内的寒毒从何而来吗?"
程喻心头一震。谢淮的寒毒...苏沐确实提过,但具体原因一直是个谜。
"住口!"谢淮厉声喝道,"来人,拿下周澜!"
侍卫们一拥而上,周澜却不慌不忙地后退几步:"程姑娘,想知道真相的话,月圆之夜去太庙看看吧。"说完,她突然掷出一枚烟雾弹,等烟雾散去,人已不见踪影。
谢淮脸色阴沉得可怕:"搜!全宫搜查!"
侍卫们领命而去。谢淮这才转向程喻,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你...真的想走?"
程喻看着谢淮疲惫的面容,突然不忍心说重话:"我想母亲了。"
谢淮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等边境安定些,本宫...我亲自送你回去。"
这是谢淮第一次在她面前不用"本宫"自称。程喻心头一软,但随即想起婚约的事:"那你的婚约呢?"
谢淮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会解决。"
"怎么解决?"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谢淮又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语气,"回栖霞苑去,今夜不准出门。"
程喻刚升起的一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又来了!谢淮,我不是你的囚犯!"
"那就证明给我看!"谢淮突然提高声音,"证明你不会做傻事,证明你不会像三年前那样不告而别!"
程喻愣住了。三年前...谢淮是说她救了"猎户"后不辞而别的事?原来谢淮一直耿耿于怀?
"我..."
谢淮突然上前一步,扣住程喻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占有欲和愤怒,像是要把程喻整个人吞下去。程喻挣扎了一下,但谢淮的力道大得惊人,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让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当谢淮终于松开她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别再挑战我的耐心。"谢淮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回栖霞苑去,现在。"
程喻摸着自己发麻的嘴唇,心跳如雷。这个强势的谢淮与平日判若两人,却莫名地让她...心动。
"侍卫会加倍。"谢淮转身离去,"别想着逃跑,程喻。你逃不掉的。"
程喻看着谢淮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周澜的话、谢淮的吻、母亲的安危、还有那个该死的婚约...一切都乱得像团麻。
她回到屋内,发现苏沐正在收拾她砸碎的物品。
"苏沐,"程喻突然问,"月圆之夜,太女会去太庙做什么?"
苏沐的手一抖,一个瓷杯再次摔碎在地:"程姑娘...不要问这个。"
"告诉我。"程喻抓住苏沐的手腕,"谢淮的寒毒是怎么回事?与太庙有什么关系?"
苏沐的眼中浮现出恐惧:"那是...皇室的秘密。知道的人都没好下场。"
程喻松开手,若有所思。周澜特意提到太庙,显然是想引她去探查。这是个陷阱,但...如果那里真有关于谢淮的重要秘密呢?
窗外,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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