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决

四月的晨风裹挟着未散的寒意掠过校场。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次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宫人们便已在校场四周点起鎏金铜灯，数十名侍卫手持长戟沿青石道两侧肃立。校场中央，十个新扎的箭靶在朦胧晨雾中若隐若现，草靶上蒙着的鹿皮还散发着硝制过的气味。

萧景明寅时三刻就到了场边。他今日着了件绛红色窄袖骑射服，腰间玉带在灯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此刻正用绢帕细细擦拭手中那把闻名遐迩的“穿云弓”——弓身通体乌木为底，两端包着鎏金螭纹铜饰，弓弦在晨露浸润下泛着银丝般的光泽。先帝赐弓时曾言，此弓需满石之力方能拉开，当年老靖北王在雁门关外，曾以此弓射穿百步外胡将的咽喉。

”殿下。”随侍捧着鎏金箭壶近前，”大殿下和二殿下到仪门了。”萧景明头也不抬，指尖抚过弓身上一道浅浅的划痕：”知道了。”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只见两队金甲侍卫鱼贯而入，在观战台两侧排出扇形阵势。大皇子萧景桓披着玄狐大氅拾级而上，二皇子萧景琰却是一身素白劲装，腰间悬着把镶七宝的短刀。

“三弟好大的排场。”萧景桓在铺了锦垫的檀木椅上落座，接过宫人奉上的暖手炉，“听说你要与那北燕质子比箭？”

萧景明终于抬眸，嘴角噙着笑：”不过消遣罢了。倒是劳烦二位兄长这么早来观战。”

场边忽然骚动起来。祁牧穿着靛青色粗布箭衣出现在校场西侧，衣摆处还沾着马厩的草屑。与满场华服相比，他这身打扮寒酸得刺眼，偏生脊背挺得笔直，像柄未出鞘的剑。侍卫递来的制式长弓在他手中显得格外朴素，榆木弓身上还有两道修补的裂痕。

"祁公子来了。”萧景明忽然提高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带着笑意的宣告。他举起穿云弓，金玉装饰在晨光中晃得人眼花：”这把弓曾射穿过北燕左贤王的肩胛骨，今日用它来讨教，祁公子不会见怪吧？”

祁牧看了一眼那把明显价值连城的宝弓，摇头：”殿下随意。”

"那好，规则简单。”萧景明指向远处的箭靶，“每人十箭，中靶心多者胜。”

祁牧点头，接过侍卫递来的普通长弓。他试了试弦，调整了一下站位，然后静待开始。萧景明率先开弓。他姿势标准，动作流畅，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喝彩声。接下来的几箭，萧景明都发挥稳定，十箭中有八箭命中靶心，两箭略偏，已是极佳成绩。轮到祁牧时，场边议论声渐起。没人期待一个养尊处优的质子能有什么好表现。祁牧闭眼深呼吸，当他再次睁眼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眼神锐利如鹰，身体紧绷如弓。他搭箭拉弦，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瞄准的过程，箭已离弦。“嗖——”

箭矢破空之声未落，已深深钉入靶心，甚至将萧景明先前的一支箭劈成两半。场边一片哗然。萧景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接下来的九箭，祁牧箭无虚发，且每一箭都精准地命中同一个点，十支箭在靶心上组成了一朵奇异的花形。寂静笼罩了整个校场。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箭术震撼了，包括萧景明。祁牧放下弓，向萧景明行礼：“殿下，承让。”

萧景明脸色变幻，最终挤出一个笑容：“祁公子好箭法，改日再请教。”

”三哥的箭术，怎么连个质子都不如了？”十二公主萧玉璃勒马闯入校场，石榴红骑装翻飞如焰，手中描金弓尚在轻颤。她居高临下睨着祁牧，马鞭突然指向他咽喉："北境的蛮子，也配用我大梁的弓？”

祁牧垂眼不语，却听”铮”的一声——公主的鞭梢竟挑断了他束发的缎带。鸦羽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沾着方才比试时的薄汗，贴在苍白的面颊上。

"皇妹！"萧景明攥住萧玉璃的腕骨，"父皇"父皇只说留他性命。”公主轻笑，突然俯身揪住祁牧衣领。对着不屑的说：“一个质子也配本公主手下留情，哼！说完便带着乌泱泱的人离开了留下，其他人神色各异。

萧景明拽着祁牧的手离开，边走边说：“是我技不如人，不是你的错，如果有人为难你，我回想办法护你的。”

祁牧轻轻的点头，但在心里想，呵，我能信你吗，不过是蛇鼠一窝，我不护好自己，谁会护我！

“祁牧，你很想回北境吧？”行至一处山坡，萧景明突然问道。

祁牧的手紧了紧：“祁现在是陛下的臣子，身在何处并无区别。“

萧景明轻笑：“在我面前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他指向北方，”那里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不是吗？”

祁牧沉默片刻：”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萧景明转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是突然想到，若我被送到异乡为质，定会日夜思念故土。”

这句话触动了祁牧心中某根弦。他看向萧景明，发现对亡中产有一丝真诚的同情。

"多谢殿下体谅。”祁牧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