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寅时的皇城还浸在浓雾里，青灰色的宫墙像蒙了一层纱。祁牧站在粮草车队前，玄色官服被晨露浸得微潮。副将清点完最后一车粮秣，小跑过来抱拳：“祁大人，都备妥了。”

祁牧点头，目光却越过重重雾霭，望向城深处。

——萧景明没有来。昨夜子时，皇帝突然传召三皇子入宫。祁牧当时正在值房整理军报，远远看见萧景明疾步穿过长廊，腰间玉佩在宫灯下晃出一道急促的光。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但祁牧看清了他眼底的阴翳。这是警告。

皇帝在用最体面的方式告诉他：质子永远是质子，君臣之间，该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祁牧攥紧马鞭，皮革纹路深深烙进掌心。

就在他踩镫上马的刹那，一阵急促的马蹄

声刺破浓雾——

“祁大人留步！”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疾驰而至，马上侍卫滚鞍落地，从怀中捧出一方锦帕。帕子掀开，里头卧着一枚羊脂玉佩，雕工凌厉，一只孤鹰振翅欲飞，鹰喙处一点朱砂，宛如衔血。

副将倒抽一口冷气。北境尚鹰，而这枚玉佩的形制，分明是燕国王室独有的“血翎鹰”。祁牧的指腹擦过玉佩边缘，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刻痕——是个极小的“明”字。他猛地抬头，视线钉向宫墙最高处的角楼 雾霭中，一道素白身影凭栏而立，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只随时要乘风而去的鹤。

“大人？”副将惴惴不安地唤道。玉佩入怀，贴着心口发烫。祁牧一抖缰绳：“出发。”

马蹄声碾碎晨雾，也碾碎了某些未宣于口的东西。

“祁大人，时辰到了。”副将压低声音，指了指渐亮的天色。

马蹄声渐远，角楼上的萧景明负手而立，直到那队人影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粮草车队行至落雁峡时，天色已近黄昏。

祁牧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眯眼望向两侧陡

峭的山崖。峡谷中弥漫着异样的寂静，连

一声鸟啼虫鸣都没有。

“大人，可有不妥？”副将策马上前询问。

祁牧没有立即回答。他翻身下马，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沙土上隐约可见杂乱的马蹄印，痕迹还很新鲜。

“准备迎敌。”他沉声道，右手已按上剑柄。话音刚落，峡谷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数十支火箭划破暮色，如流星般坠落。最前方的粮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拉车的马匹受惊嘶鸣。

“保护粮草！列圆阵！“祁牧厉声喝道。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结成防御阵型，但第二波箭雨已至，三名士兵应声倒地。

更糟的是，峡谷两端同时传来马蹄声。前方出现一队黑衣骑兵，后方则滚下数块巨石，彻底封死了退路。

“是南番叛军的装束。”副将咬牙道，“他们

怎会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祁牧没有回答。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对方至少有两百人，而自己这边算上伤员只剩不到五十。更棘手的是，峡谷地形狭窄，根本无法发挥骑兵优势。

“听我号令，“祁牧压低声音，”待会我率十人佯攻前方，你带其余人从右侧山壁突围。”

“可大人您——”

”执行命令！”

祁牧一夹马腹，率先冲向敌阵。他的长剑在暮色中划出冷冽的弧光，转眼间就有三名敌骑落马。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更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祁牧侧身避，箭矢还是擦破了手臂。更糟的是，他闻到了箭头上熟悉的腥臭味——南番特有的狼毒。视线开始模糊，祁牧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就在他即将被敌骑包围时，峡谷上方突然响起整齐的弓弦声。箭如雨下，但这次射向的是叛军！祁牧抬头望去，只见山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玄甲弓箭手。更令人震惊的是，为首之人一袭白衣，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萧…景明？”祁牧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白衣人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萧景明站在崖边，手中长弓尚有余颤。他朝祁牧露出一个熟悉的狡黠笑容，随即打了个手势。峡谷两端突然杀出两队精锐骑兵，叛军顿时阵脚大乱。祁牧趁机率众突围，当他终于冲出包围时，发现萧景明已策马来到近前。

“殿下怎会...“

“嘘——“萧景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先解毒。狼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祁牧接过药瓶，发现萧景明的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注意到他的目光，萧景明若无其事地拉下袖口：”别多想，只是还你上次校场相让的人情。”

远处传来追兵的喊杀声。萧景明神色一肃：”此地不宜久留。前面十里有个废弃驿站，我在那里备了马匹和干粮。”

“殿下擅离京城.…."

“所以你得活着回去，“萧景明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祁牧从未见过的锐利，“否则我这欺君之罪就白犯了。”

暮色渐浓，两人的身影在血色残阳中渐渐拉长。驿站方向，隐约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