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卡尔的脸颊滑下，与汗水、血水混在一起，在脚下积成淡红色的水洼。他拖着约瑟夫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废弃教堂的侧门。银发监管者已经失去意识，苍白的脸上三道爪痕狰狞地张着口，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他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衫前襟。
"坚持住..."卡尔喘息着，肩膀顶着教堂腐朽的木门，"就快到了..."
门发出刺耳的呻吟，终于让步。卡尔踉跄着跌入黑暗的室内，约瑟夫的身体从他臂弯滑落，重重摔在石地上。回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梁上的蝙蝠。
卡尔跪下来，手指颤抖着探向约瑟夫的颈动脉。触到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人，但好在脉搏还在，微弱但规律。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双手的状况——右手指甲全部开裂，左手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可能是被杰克的金属爪扫到的。
"见鬼..."卡尔咬着牙撕下衬衫下摆，草草包扎了自己的手，然后转向约瑟夫。
月光透过残破的彩窗投下零散的色块，为约瑟夫的脸镀上诡异的蓝与红。卡尔小心地解开他的衬衫，露出下面更严重的伤势——三道平行的伤口从右肩延伸到左腹，像是被猛兽撕裂的，最深的地方隐约可见肋骨的白光。
卡尔的手悬在伤口上方，突然不敢触碰。这个总是优雅从容的男人，这个在游戏中让所有逃生者闻风丧胆的监管者，现在脆弱得像张浸湿的纸，随时可能在他手中破碎。
"别死..."卡尔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求你..."
工具箱在混战中遗失了，现在他只有口袋里常备的简易医疗包。酒精、纱布、缝合线——远远不够处理这样的重伤。卡尔咬紧牙关，先倒酒精消毒。液体接触伤口的瞬间，约瑟夫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声压抑的痛呼从紧闭的唇间溢出。
"约瑟夫？"卡尔扶住他的肩膀，"能听见我说话吗？"
银色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总是清明的银蓝色眼睛此刻蒙着一层雾，目光涣散地游移了一会儿才聚焦到卡尔脸上。
"伊...索？"约瑟夫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你...不该..."
"闭嘴。"卡尔哽咽着打断他，手指轻轻拂过约瑟夫汗湿的额头，"省点力气。"
约瑟夫微弱地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明白...危险..."
"躺好！"卡尔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感觉到掌下的肌肉因疼痛而绷紧，"你想流血而死吗？"
约瑟夫终于停止挣扎，但眼睛仍固执地盯着卡尔："他们...会找到你..."
卡尔没有回答，专注于缝合伤口。针线穿过皮肉的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但这次每缝一针，他的胃就绞紧一分。约瑟夫全程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偶尔的肌肉抽搐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痛苦。
缝完最后一针，卡尔用纱布覆盖伤口，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约瑟夫头下。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约瑟夫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那种专注仿佛要用视线将他的轮廓刻进灵魂。
"为什么？"约瑟夫突然问，声音轻如叹息。
"什么为什么？"
"救我。"约瑟夫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卡尔脸上的擦伤，"背叛...你的阵营...冒生命危险..."
卡尔抓住那只手，感觉到指尖冰凉得不正常。他将约瑟夫的手握在掌心，试图温暖它："你救了我两次。这很公平。"
约瑟夫嘴角微微上扬："数学家...会说这已经...超额回报了..."
"那就当我是个糟糕的数学家。"卡尔咬着嘴唇，目光扫过约瑟夫身上其他细小的伤口，"你还需要更好的治疗。艾米丽应该——"
"不！"约瑟夫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抓住卡尔的手腕，"不能...牵连更多人...庄园主...会..."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鲜血从嘴角溢出。卡尔连忙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约瑟夫的背部肌肉紧绷着，每一次咳嗽都像是酷刑，但他始终抓着卡尔的手不放，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咳嗽平息后，约瑟夫虚弱地靠在卡尔胸前，银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卡尔不自觉地用手指梳理那些发丝，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我们需要谈谈，"卡尔低声说，"关于庄园主，关于那个机器...关于克劳德。"
约瑟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你知道...多少？"
"不多。"卡尔小心地调整姿势，让约瑟夫靠得更舒服些，"只知道庄园主在进行某种灵魂实验，把人的意识转移到照片中。而你弟弟...是受害者之一。"
约瑟夫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止如此。"他摸索着胸前的口袋，取出一个皮质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看。"
卡尔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银发少年——克劳德，他猜测——站在阳光下微笑。但奇怪的是，照片的一部分是模糊的，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少年的左臂和半边脸融化成无意义的色块。
"灵魂分割，"约瑟夫的声音从卡尔头顶传来，"实验失败的结果。庄园主发现...完整的灵魂很难完全转移到照片中，但如果分割成碎片...更容易成功。"
卡尔的手指颤抖起来："你是说...克劳德被..."
"分成了七份。"约瑟夫平静地说，但卡尔能感觉到他胸膛不自然的起伏，"七张照片，七个碎片。我花了三年...才找到其中四张。"
卡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约瑟夫总是带着相机，为什么他对照片如此执着。那不是艺术追求，而是一个哥哥绝望的寻亲之旅。
"那个机器..."
"是用来融合灵魂碎片的。"约瑟夫接过话头，"理论上，如果能集齐所有碎片，通过机器重组...克劳德就能回来。"他苦笑一声，"但现在机器毁了..."
卡尔握紧照片，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四张？那其他三张在哪里？"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阴沉："庄园主随身带着一张...最核心的那张。另外两张...我不知道。"
教堂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两人同时僵住，屏息聆听。几秒钟后，一只夜莺的鸣叫打破了寂静。卡尔长舒一口气，但约瑟夫仍然紧绷着。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他们迟早会找过来。"
卡尔按住他："以你现在的状态？别开玩笑了。"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讲台后的牧师休息室，"我们先去那里。至少有个门可以锁。"
扶着约瑟夫移动是场折磨。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三次，让约瑟夫喘息。每次停顿，卡尔都能感觉到倚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增加一分，约瑟夫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促。
牧师休息室狭小但干燥，有一张窄床和一个旧衣柜。卡尔让约瑟夫躺在床上，然后检查窗户——钉死的，很好。门锁虽然老旧，但看起来还算结实。
"我们需要光，"约瑟夫虚弱地说，"我口袋里有...蜡烛。"
卡尔摸索着从他外套内袋找出一小截蜡烛和火柴。微弱的烛光亮起后，房间里的阴影跳动起来，给约瑟夫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生气。
"现在，"卡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告诉我全部真相。关于庄园主，关于你为什么会被追杀...关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约瑟夫望着天花板，沉默良久。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让卡尔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月光下的花园，相机快门的咔嚓声，以及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银蓝色眼睛。
"庄园主不是一个人，"约瑟夫终于开口，"而是一个...职位。现在的庄园主是第五任，真名早已无人知晓。他的目标是创造完美的永生——将精选的灵魂转移到特制照片中，永远保存。"
卡尔想起宴会厅里那些会动的肖像，胃部一阵翻腾："那些失踪的逃生者..."
"实验品。"约瑟夫的声音冰冷，"美智子和杰克是他的助手，负责筛选和'收集'合适的人选。"
"而你？"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复杂："我...曾经是合作者。他答应帮我找回克劳德，条件是协助他完善技术。"他转向卡尔，眼中满是痛苦，"我从未亲自...收集过任何人。只是提供摄影技术支持。直到..."
"直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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