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想挣脱，但身体不听使唤。银夫人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镜子，映出他自己逐渐扭曲的倒影。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一个声音穿透了迷雾：
"卡尔！接着！"
艾米丽站在教堂门口，奋力抛来一样东西。那物体穿过屏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卡尔本能地伸手——是一本古老的日记，书页散开，其中一页泛黄的纸张正好落在他掌心。
"把它...和羊皮纸..."艾米丽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正被某种无形力量压制在地，"重叠..."
卡尔用颤抖的手指掏出怀中的羊皮纸，将日记残页覆在上面。两者接触的瞬间，一道金光从纸面迸发，照亮了整个教堂。银夫人尖叫着后退，裙摆上的镜面出现裂纹。
金光中，羊皮纸上浮现出原先被隐藏的文字：
「契约真义：
非以命易命
是天空
是大海
是飞鸟
是晶莹
是不凋零的」
卡尔突然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灵魂融合仪式，而是解放仪式。银夫人一直在利用约瑟夫对弟弟的爱，但真正的力量在于...
"先生！"卡尔用尽全力喊道，"听我说！契约的关键不是牺牲！是你对克劳德最澄澈的思念！"
悬浮在空中的约瑟夫似乎听到了。他的挣扎减弱，银蓝色的眼睛穿过光芒看向卡尔。那一瞬间，卡尔感到一种奇异的连接，仿佛能直接感受到约瑟夫的痛苦、恐惧和...某种更深沉的情感。
银夫人愤怒地尖啸，教堂的彩窗全部爆裂，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场景——被困的灵魂在尖叫，在哀求。她的身体开始解体，露出真实形态：一个由无数破碎镜面拼凑而成的怪物，中央是一团蠕动的银蓝色物质。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战胜我的艺术？"千万个声音同时嘲讽，"看看你的约瑟夫吧...他马上就要消失了，和他的弟弟一起！"
确实，约瑟夫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克劳德的灵魂已经有一半融入他的体内。两兄弟的面容都呈现出极致的痛苦，仿佛在被活生生撕裂。
卡尔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冲破束缚，扑向悬浮的怀表。他抓住它，不顾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掌，将它高举过头。
"那就把我也带进去！"他喊道，"如果必须有一个容器，就用我的身体！"
怀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七张照片碎片从卡尔口袋飞出，环绕着他旋转。银夫人发出混杂着愤怒和恐惧的尖叫，扑向卡尔，但为时已晚。
卡尔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灵魂似乎正在被抽出身体。世界褪去了颜色，声音变得遥远。在这濒临解体的边缘，他看到约瑟夫挣脱了束缚，向他伸出手。
他们的指尖相触——
世界爆炸了。
或者说，重组了。
巨大的轰鸣声，混乱嘈杂的四周......
渐渐的，一切都安静了.......
卡尔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面前站着约瑟夫，但又不完全是——他的形象在不断变化，时而是一个成年男子，时而是一个银发少年，时而又是两者的混合体。
"约瑟夫...？克劳德...？"卡尔试探着问。
"都是...也都不是。"对方回答，声音同样在不断变化，"我们是一个灵魂的两面...被强行分离...又被强行融合..."
卡尔向前走去，尽管这里似乎没有距离的概念："我能帮你们吗？"
约瑟夫——或者说那个混合体——露出悲伤的微笑："你已经帮了很多...你的爱...给了我们力量..."
"爱？"卡尔的脸颊发热，但并未否认，"我只是...不能看着你受苦。"
"我们知道。"克劳德的声音更明显了，"这也是为什么...哥哥把最后一张碎片给了你...他宁愿永远不完整...也要保护你..."
影像又变回主要是约瑟夫的样子。他伸手抚摸卡尔的脸，触感既真实又虚幻："伊索...你必须明白...要完全打破她的控制...需要最纯粹的爱的表达...毫无保留..."
"怎么做？"
"分享你的灵魂。"约瑟夫轻声说，"最危险...也是最强大的方式..."
卡尔没有犹豫。他向前一步，额头抵住约瑟夫的："告诉我该怎么做。"
接下来的感觉难以形容。像是被温柔地拆解，又像是被完全看透。卡尔感到约瑟夫——克劳德——两者的记忆和情感如潮水般涌入：失去至亲的痛苦，孤独的监视岁月，暗中保护卡尔时的隐秘喜悦...以及那份从未说出口的、深沉的爱。
同样，卡尔感到自己的记忆和情感也在被读取：童年的孤独，对死亡的独特理解，对约瑟夫从警惕到好奇再到吸引的转变...和那份他不敢承认的依恋。
在这灵魂赤裸相对的瞬间，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伪装。
"我宁愿与你共享一个灵魂，"卡尔哽咽着说，"也不要独自拥有完整的生命。"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纯白空间突然剧烈震动。银夫人的尖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镜面碎裂的声音。
约瑟夫——现在又完全是他自己了——紧紧抱住卡尔："她困不住我们了...但我们必须回去...你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一起。"卡尔固执地说。
约瑟夫点头，吻了卡尔的额头："一起。"
世界再次爆炸。
卡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教堂地板上，浑身剧痛但奇迹般地完整。约瑟夫跪在旁边，脸色苍白但显然活着，右眼不再流血，而是恢复了清澈的银蓝色。在他们之间，悬浮着一个小小的银蓝色光球——那似乎是克劳德的灵魂，现在平静而完整。
教堂一片狼藉。银夫人的镜面躯体散落一地，每一块都在逐渐化为灰烬。艾米丽艰难地爬向他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们...做到了？"她喘息着问。
约瑟夫轻轻握住那个光球，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不完全是...克劳德做了最后的选择..."
光球微微闪烁，似乎在回应。卡尔突然明白了——克劳德选择不融入约瑟夫，也不占据任何容器，而是...自由离去。
"他会...怎样？"卡尔轻声问。
"回归本源。"约瑟夫说，眼中带着悲伤却也释然，"不再被分割...不再被囚禁..."
光球升起，在三人头顶盘旋一周，然后穿过破碎的彩窗，融入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中。
远处传来村庄的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卡尔疲惫地靠在约瑟夫肩上，后者自然地环抱住他。两人都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但某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充盈在心间。
艾米丽看看他们，又看看满地狼藉，突然笑了："我想我们该离开了。在官方人员到来之前。"
约瑟夫点头，帮助卡尔站起来。就在他们转身要走的瞬间，卡尔突然僵住——他的视野边缘闪过一丝银蓝，右眼一阵刺痛。刹那间，他"看"到一个画面：村庄边缘，一个银发小女孩正对着池塘微笑，而水中倒影却是成年银夫人的脸...
幻象很快消失，但卡尔的右眼暂时保留了那种银蓝色调。约瑟夫惊讶地看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卡尔不确定该如何回答。这是暂时的幻觉，还是...某种更深远的变化？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教堂，背后是升起的太阳和逐渐崩塌的欧利蒂丝庄园。前方的路还很长，秘密还有很多，但此刻，活着——一起活着——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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