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当晚,礼堂暖气开得太足,沈砚知的后背洇出汗渍。
她第三次调整钢琴凳高度时,许昭昭抱着签到本从幕布后钻出来:“林疏雨的发夹掉在更衣室了。”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冻疮未愈的手指,“校医说冻伤膏要每小时补涂。”
“知道啦许老师。”林疏雨顶着夸张的舞台妆蹦过来,星星亮片从眼尾掉到沈砚知琴谱上,“知知你看!江挽星把我刘海卷成泡面状了!”
沈砚知无意识抠着琴键缝隙的灰尘。父亲半小时前的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陈教授在第二排中央】,每个字都像琴槌砸在神经上。
她突然起身撞倒琴凳,金属撞击声惊得江挽星手抖,正在画眼线的手突然往眼睛另一边向上滑溜。
“我去洗手间。”沈砚知慌忙抓起羽绒服往外冲,下意识的举动暴露了她的内心。
走廊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沈砚知把冻红的指尖贴在消防栓玻璃上,透过冰凉看见礼堂灯火通明。
林疏雨清亮的笑声混着江挽星的跑调歌声从通风口飘来,像罐摇晃过的橘子汽水。她摸出裤袋里皱巴巴的节目单——自己的名字被黑笔划掉,旁边画着流泪猫猫头。
“你的暖手宝。”许昭昭突然出现,把熊猫形状的暖手蛋塞给她,“林疏雨非说要灌满热水。”镜片起雾的她摸索着墙沿,“估计是怕你冻到了。”
后台此刻像被打翻的颜料盒。江挽星正往许昭昭的波波头上别星星发卡,林疏雨蹲在地上给吉他调弦,羽绒服下摆沾着奶茶渍:“知知快来!许老师答应戴这个上台报幕!”
沈砚知望着许昭昭头顶摇摇欲坠的发卡,突然想起初三那年。有一回体育课太无聊了林疏雨非要折腾她的头发,想给她编发以及带一些小发卡。
“钢琴...”她嗓子发紧,“音准有问题。”
林疏雨拨弦的手顿住:“那我们换《小幸运》!你弹吉他和弦?”
沈砚知低头看冻伤的指尖,结痂的伤口像未愈的琴键划痕。
观众席忽然传来骚动,陈教授的身影在第二排落座,灰西装与周遭的彩色应援棒格格不入。
“用吉他吧。”她突然摘下绑在头上的蓝白发绳放在腕间,“我给你们伴唱。”
江挽星欢呼着扑过来贴亮片时,沈砚知瞥见镜中的自己——嘴角沾着林疏雨蹭过来的唇彩,像抹歪了的夕阳。
幕布升起时,许昭昭的报幕声罕见地发抖。
林疏雨扫响前奏的瞬间,沈砚知在侧台按住发抖的膝盖。
她看着江挽星把许昭昭拽到追光灯下,纪律委员的波波头上,星星发卡随着《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节奏摇晃成银河。
“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
林疏雨突然转身冲她眨眼,吉他拨片无意间划过蓝白发绳。
沈砚知跟着哼出和声,才发现冻僵的喉咙早被后台的姜茶泡软。
谢幕时漫天金纸落下,陈教授的位置空着。沈砚知摸到羽绒服口袋里震动的手机,父亲的未接来电上覆盖着林疏雨的字条:【奶茶买好啦!焦糖布丁味】。
散场后的操场飘起小雪,四人挤在便利店屋檐下分食关东煮。
许昭昭认真计算着竹签数量:“吃了七串萝卜,四串豆腐...”江挽星突然把芝士丸塞进她嘴里,烫得纪律委员眼镜起雾。
沈砚知把暖手宝塞给林疏雨,转身时被拉住手腕。蓝白发绳在路灯下泛着毛边,像她们初遇那年褪色的木棉花。
“明年元旦,”林疏雨往她手心放颗薄荷糖,“我们组个四重奏吧?”
教学楼的跨年钟声响起那刻,沈砚知咬破糖纸。
凉意混着薄荷味进入口腔,她忽然看清路灯下的影子——四个歪扭的影子头碰着头,像琴谱上最不规整却动人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