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在走廊尽头抽搐般闪烁,盐酸帕罗西汀的白色碎末从张极指缝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雪崩。许棠的脚底刚触到玻璃渣,张极突然将撕成半的病历甩向墙壁,纸页在飞行中散开,露出被红笔反复圈画的"双相情感障碍"诊断结果。
"你接受我只是因为同情?"张极的球鞋碾过药片,碾出刺耳的咯吱声。他举起扎着玻璃碎片的右手,血珠顺着掌纹滴在许棠的睡衣下摆,"就像接受一个需要定期维修的残次品?"
余宇涵的房门在背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许棠没回头。她盯着张极手腕内侧——那里有三道新鲜抓痕,而更下方,淡蓝色的陈旧疤痕组成"XT"两个字母,边缘已经模糊,像是被反复触摸过。
灭火器突然爆发的白雾吞没了整个走廊。余宇涵在浓雾里踉跄,他踩到散落的药片滑倒时,手肘撞开了消防柜的金属门。干粉如雪暴般席卷而过,许棠在窒息般的白茫茫中抓住张极的手腕,指腹触到那些凸起的疤痕。
"什么时候刻的?"
张极的喉结在粉尘中滚动。他忽然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还有更密集的疤痕,排列成扭曲的日期:2020.9.18。许棠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转学离开的日期。
"你做的南瓜粥..."许棠的声音被粉尘呛得支离破碎,"每次熬四十分钟,是因为..."
"因为需要二十分钟吞,再等二十分钟让手不抖。"张极的指甲陷入那些疤痕,新渗出的血珠混入干粉,"你夸过三次的火候刚好...其实全靠盐酸帕罗西汀调节。"
余宇涵的咳嗽声从雾中逼近,他手里抓着半页被灭火器打湿的档案。许棠瞥见"药物过量"四个字正在纸上晕开,而张极突然拽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衬衫,一道十厘米长的缝合疤痕硌着她的掌心。
"心脏手术住院期间,余宇涵每天来送你的照片。"张极的呼吸带着药粉的苦涩,"他告诉我你在咖啡厅打工,说你在雨里给流浪猫撑伞..."他的指甲抠进许棠手腕,"可你连我休学半年都不知道。"
灭火器喷尽的刹那,晨光从楼梯间漫上来。许棠看见张极睫毛上凝结的干粉正在融化,像某种易碎的伪装。她弯腰拾起两片药瓶碎片,边缘恰好能拼合成弧形——与梳妆台上断裂的发箍裂纹弧度相同。
余宇涵终于挣扎着靠近,他手里的档案页滴着水,露出张极去年冬天的购物清单:盐酸帕罗西汀、维生素B族、南瓜、蜂蜜。许棠的视线在"蜂蜜"上停留——她喝南瓜粥总要加双倍蜂蜜。
"监控摄像头装在厨房吊灯里。"余宇涵的虎牙咬破了下唇,"为了确保没人往食物里放过敏原..."他的解释被张极的冷笑打断。
"真高尚。"张极踢开脚边的药瓶碎片,"那拍到我凌晨偷吃你剩饭的画面没?"他的耳尖突然涨红,转身时撞倒了走廊的伞架,"还是拍到过我收集你用过的退烧贴?"
许棠的脚底传来尖锐疼痛,一片玻璃渣扎进了脚跟。她没停步,跛着脚追上张极,血脚印在木地板上连成断续的线。抓住他袖口时,飘落的病历碎片上"自杀倾向"四个字正巧盖住她的血渍。
"盐酸帕罗西汀会导致味觉迟钝。"许棠把染血的玻璃片按在张极掌心,"但你每次都能尝出我发烧——因为那晚的牛奶,你其实自己先试过温度对不对?"
晨雾被阳光刺穿的那一刻,张极的防线突然崩塌。他滑坐在伞架旁,手腕上的"XT"疤痕蹭到了许棠膝盖。"复诊时医生说..."他的声音裂在晨光里,"说刻字行为是...是太害怕忘记一个人..."
余宇涵默默递来湿巾,包装纸上印着许棠常买的牌子。许棠擦拭张极手腕的血迹时,发现他无名指内侧还有更小的刻痕——八个正字,最后一个只刻了三笔。
"四十三个深夜。"张极抽回手,"你睡着后我数过你的睫毛..."他的视线落在余宇涵的档案上,"比某些人用监控器数的诚实多了。"
厨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朱志鑫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脚边是打翻的蜂蜜罐。他手里攥着张极藏起来的药瓶,标签剂量被修改笔涂改过三次。
"难怪你上次篮球赛..."朱志鑫的指节发白,"第三节突然摔倒是因为..."
张极猛地站起来,药片从口袋撒出,在阳光下像一地惨白的纽扣。许棠弯腰去捡,后颈忽然触到冰凉的金属——张极的钥匙链滑出衣领,上面挂着她在咖啡馆弄丢的姓名牌,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盐酸帕罗西汀最明显的副作用..."许棠把药片放回张极颤抖的掌心,"是多巴胺分泌。"她的拇指擦过钥匙链上的名字,"这...你是怎么熬过那些无法感到快乐的时刻?"
余宇涵的档案袋在混乱中完全散开。苏新皓的心理咨询记录飘到许棠脚边,诊断意见栏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避免D大调奏鸣曲"。她想起上周暴雨夜,苏新皓反复弹奏的正是D大调练习曲"我们都有病。"张极突然笑了,他掰开许棠的手指,将姓名牌塞进她掌心,"你收集病人,我们收集你——很公平。"
楼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其余人正在赶来。许棠迅速把瓶碎片、发箍残和姓名牌并排放在窗台上。晨光穿过这些残缺的物件,在地板上投下奇特的拼图阴影。
张峻豪第一个冲进走廊,他手里抓着半瓶矿泉水,水面漂浮着两片未溶解的药片。"张极你他妈..."他的声音在看到满地病历纸时戛然而止,"你给许棠的维生素...其实是..."
"碳酸锂缓释片。"张极平静地接话,"和盐酸帕罗西汀配合使用效果更好。"他转向许棠,"每天早餐后那杯水...我尝过剂量。"
穆祉丞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他手里拿着许棠母亲签署的监护人委托书。许棠注视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是她初中手工课上缝的,线头还保持着左旋三圈的特殊打法。
"你们看..."许棠突然举起窗台上的碎片拼图,阳光透过裂纹在她脸上织出蛛网般的金线,"发箍裂纹和药瓶缺口..."她的指尖沿着光影移动,"能拼出一颗完整的心形。"
余宇涵的钢笔滚到脚边,笔帽刻着"XT赠2018.3.21"。许棠想起那是她转学前送给全班的小礼物而张极的钥匙链、穆祉丞的纽扣、苏新皓避免的大调...所有的碎片突然在晨光中显影。
张极的呼吸突然急促,他摸索口袋的动作像溺水者寻找浮木。许棠抢先一步捡起落在地上的药板,铝箔上还剩三个凹槽——今早的剂量他还没吃。
"不必了。"许棠当着他的面把药板折成两半,"从今天开始..."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我要记住你们真实的温度。"
走廊尽头的窗户突然洞开,晨风卷着蓝花楹的花瓣涌进来。许棠赤脚踩过满地狼藉,血迹、药粉和碎玻璃在足底混成奇异的触感。当她握住张极颤抖的手腕时,那些陈旧疤痕正在晨光中微微发烫。
\[未完待续\]晨光中,许棠的指尖还沾着张极的血。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朱志鑫正死死盯着地上散落的药片,喉结上下滚动。"盐酸帕罗西汀和碳酸锂..."他弯腰捡起一片被踩碎的白色药片,"这剂量足够放倒一匹马。"
张极的睫毛在阳光下颤抖,像垂死的蝴蝶。他忽然抓住许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你记得上周三的莓松饼吗?"他的声音嘶哑,"我往面糊里加了双倍糖...因为那天你抽了200cc血给童禹坤。"
余宇涵猛地抬头,档案纸从他指间滑落。许棠闻到蜂蜜混着血腥味的诡异甜香,看见张极锁骨下那些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厨房传来第三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穆祉丞的球鞋碾过满地蓝花楹花瓣,他手里攥着的监护委托书背面,露出许棠母亲颤抖的签名。
"所以这就是你们瞒着我的事?"许棠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声音异常清晰,"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方式..."她突然转向余宇涵,"包括你的监控?"
灭火器干粉在张峻豪发梢白霜。他踢开脚边的药瓶碎片,玻璃渣划过许棠脚踝时带出一道血线。"不止监控。"他举起手机,锁屏是许棠在咖啡厅擦桌子的背影,"我们轮流..."话没说完就被苏新皓的琴声打断——D大调音阶正在隔壁房间失控地爬升。
许棠突然笑了。她弯腰捡起张极的钥匙链,金属姓名牌在她掌心留下深红的压痕。"四十三个深夜数睫毛?"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那你们有没有数过..."她扯衬衫领口,锁骨下方赫然是八道平行疤痕,"我试过多少次才能精准避开动脉?"
童禹坤的轮椅撞翻了伞架。许棠看见他膝盖上摊开的病历,墨迹未干的"创伤性依恋"正巧盖住自己去年的住院记录。晨风突然转向,窗外飘进的蓝花楹花瓣粘在张极渗血的腕间,像一组新鲜的伤口。
"现在,"许棠把姓名牌塞回张极染血的衣领,"谁先来解释那个下雨天..."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穆祉丞正用颤抖的手指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线头左旋三圈的缝线下,藏着一小块她失踪那天的校服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