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千刃峡浮动着幽蓝雾霭，栾雀睁开眼时，正看见星见花的露珠从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穿过。冰裂纹瓷枕在苏枕雪怀中泛着微光，那些游动的金芒勾勒出她十七岁时的轮廓——茜色襦裙被青铜锈蚀出细密孔洞，发间焦黑的木簪仍残留着星轨崩塌时的焦灼气息。
"小雪…"她伸手去碰少女发梢凝结的星砂，指尖却穿过了三十年光阴。结界入口的月光突然扭曲，无数青铜齿轮的虚影从她心口渗出，在雪地上碾出焦黑的辙痕——正是当年刺入命门的星轨锁链形状。
苏枕雪腕间银铃无风自动。她转身时，母亲教栾雀跳祈福舞的记忆突然涌入——十七岁的栾雀总爱踩着青铜柱裂纹起舞，茜色裙裾扫落的星砂会在空中凝成凤凰尾羽的形状。而此刻虚空中浮现的星纹却像折断的鹤颈，每处断裂都对应着青铜柱上被朱砂覆盖的裂痕。
"雀姨？"苏枕雪指尖的金粉血珠滴落在瓷枕裂痕间，那些冰裂纹突然涌出带着焦味的星砂。栾雀看见自己临死前捏碎的半块玉佩正悬浮在少女掌心，青芒中浮动着当年未说完的耳语："告诉沅娘…星轨的锈斑要用泪水浇灌…"
暴雪突然凝滞在空中。栾雀的虚影被星砂托着落在结界的青铜祭台上，她触碰到的星纹皆泛起涟漪——就像多年前沅娘牵着她的手教她辨认玄武七宿时，用银铃震落的星屑在铜柱上荡开的模样。祭台边缘的《破阵乐》曲谱正在剥落，那些音符坠地时发出的却是《折柳令》的调子。
"当年你修改的是这个星位吧？"苏枕雪沾着金粉的鹤羽笔点在祭台东北角。栾雀看见自己十七岁刻下的错误星纹正在渗出黑雾，那些雾气缠绕着远处沉睡的青铜巨轮——母亲难产那夜，正是这些齿轮碾碎了沅娘哼到一半的摇篮曲。
她虚抚过苏枕雪眉心的星砂痣，那是沅娘用最后灵力点化的命纹。冰裂纹瓷枕突然发出裂帛之声，二十八宿图中被抹去的危宿方位渗出鲜血——正是当年她以木簪刺入的星位。
"你看这些齿轮的锈色。"栾雀引着少女触摸青铜柱背面的阴刻纹路，暗红锈迹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是你母亲产难时的血浸透的。"她的虚影穿过齿轮间隙，发间木簪突然开始生长焦黑的根须，那些根须扎进星轨裂缝时，整个祭台响起了婴儿啼哭。
苏枕雪腕间银铃炸成星屑。纷飞的蓝光中浮现出父亲从未示人的记忆——黑衣男人跪在血泊里，用朱砂混着泪水泥塑星轨模型；而本该死去的栾雀正抱着婴儿时期的自己，将银铃浸在沅娘心口未凝的血中淬炼。
"当年我修改星轨不是失误。"栾雀的虚影开始消散，发间木簪却开出星见花，"你母亲早预见星轨将崩，我们合演了这场命劫。"花瓣飘落处，青铜柱上的《折柳令》乐谱突然流转起来，那些音符缠绕着苏枕雪渗血的指尖，在她手背绘出母亲最爱的木樨花纹。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栾雀彻底化作了星砂。苏枕雪抱着瓷枕跪坐在祭台中央，看着那些星砂凝成新的青铜纹路覆盖旧伤。父亲封印在玄武七宿的《破阵乐》挣脱朱砂封印，与母亲残留的《折柳令》交融成新的旋律。
千刃峡的冰裂纹里升起青铜雀鸟，它们衔着星见花掠过苏枕雪发梢。当最后一道错误星纹被覆盖时，她听见三十年前的沅娘在风中轻笑："小雪你看，雀儿的新羽毛多漂亮。"
冰裂纹瓷枕在阳光下碎成星屑，其中一片落在苏枕雪眉心。她忽然看清祭台背面阴刻的小字——是父亲的字迹："阿沅与雀儿共筑星轨于永昌四十三年霜降，留待小雪添新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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