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荧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柯磊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份七年前的死亡证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梁明远——三十五岁，神经外科医生，死因记录为"登山意外"，尸体据说因跌落山谷而严重损毁，最终通过牙科记录确认身份。
"太干净了，"柯磊喃喃自语，"登山专家，却在熟悉的路线上失足？"
林修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另一份文件："我查了当年的事故报告，有几个疑点。第一，没有目击者；第二，搜索队三天后才找到所谓的'尸体'；第三..."他停顿了一下，"结案速度异常快。"
柯磊转头看向林修："你早就怀疑他没死？"
林修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了一下："我只是从来不相信巧合。梁明远是我妹妹的主治医生，在她被杀前两个月，他突然辞职去'环球旅行'。然后三个月后，就传来他的死讯。"
柯磊注意到林修提到妹妹时声音里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他记得三年前他们还是搭档时，有一次林修喝醉了，曾含糊地提起妹妹的案子是他研究犯罪心理的初衷。但第二天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你妹妹的案子..."柯磊试探性地开口。
"五年前，她在家里被杀害，"林修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凶手将她摆成读书的姿势，还特意打开了她最喜欢的诗集。案件至今未破。"
柯磊倒吸一口冷气："像'艺术家'的手法。"
林修点头："但时间线上早于已知的'艺术家'案件。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会参与'艺术家'的调查——我认出了那种独特的作案签名。"
柯磊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认为梁明远可能是最初的'艺术家'？或者至少与之有关？"
"我需要更多证据。"林修避开了直接回答，但柯磊能看出他眼中的确信。
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柯磊点开后皱起眉头："实验室的完整报告出来了。门把手上的指纹与梁明远牙科记录上的指纹部分匹配，但不够作为法庭证据。不过..."他放大了图片，"看这个细微的纹路特征，专家说相似度很高。"
林修凑近屏幕，他的发丝擦过柯磊的脸颊，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柯磊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三年前他们曾无数次以这样的姿势一起分析证据，那种熟悉的亲近感让他心头一紧。
"这足够我们深入调查了，"林修直起身，"我们需要查查梁明远的背景，特别是他与这些受害者的可能联系。"
柯磊站起身："我去申请搜查他以前的住所和办公地点。你去..."
"我去重新审查所有受害者的背景，"林修接话，"看看能否找到更具体的关联。"
两人对视一眼，在专业上他们依然是默契的搭档，即使个人关系已经支离破碎。
走出警局时，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柯磊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林修："等等，我送你。"
林修挑眉："不必了，我可以..."
"这是命令，林顾问，"柯磊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如果这真是梁明远，而且他针对的是我们，你单独行动不安全。"
林修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上了柯磊的车。
车内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柯磊打开收音机，本地新闻正在报道最近的连环杀人案，称警方"毫无头绪"。柯磊烦躁地关掉了收音机。
"媒体总是这样，"林修突然说，"在真相大白前就急着下结论。"
柯磊哼了一声："记得三年前那篇报道吗？《警界黄金搭档的滑铁卢》，还配了我们俩的大头照。"
"我剪下来裱在墙上了，"林修出人意料地说，"提醒自己永远不要过度自信。"
柯磊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发现林修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不知为何，这个小小的坦白让车内的气氛缓和了些。
"左转，"林修突然指示，"我们去阳光心理诊所。"
柯磊皱眉："那是？"
"第二位受害者工作的地方。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一家装修温馨的小型心理诊所前。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但林修亮出警徽后，值班的接待员勉强同意让他们查看一些基本信息。
"李医生是我们的咨询师，"接待员紧张地说，"她人很好，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林修温和地问："李医生主要负责哪类患者？"
"主要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和焦虑症患者。她特别擅长艺术治疗。"
柯磊和林修交换了一个眼神。艺术——又是这个关键词。
"她最近有没有表现出异常？或者提到任何让她不安的病人？"柯磊问。
接待员犹豫了一下："嗯...大概一个月前，她提到有个康复的患者回来感谢她，送了一幅画，但她觉得...怪怪的。"
"什么画？"林修立刻追问。
"我不知道，她说已经扔掉了。好像是什么宗教题材的。"
离开诊所后，林修显得异常兴奋："这很重要，柯磊。第一位受害者——那个女教师，她的同事也提到她收到过一幅'奇怪的画'，说是以前的学生送的。"
柯磊思索着："所以凶手可能伪装成感恩的病人或学生接近她们？"
"不仅如此，"林修的眼睛在街灯下闪闪发亮，"我认为所有受害者都曾经是他的病人。梁明远是神经外科医生，很可能与心理诊所合作过。我们需要查查他们之间具体的医疗交叉点。"
柯磊不得不承认林修的直觉常常准确得可怕。三年前正是这种敏锐让他们破获了一系列看似无解的案子，直到...
他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陈局的来电。
"柯磊，"局长的声音异常严肃，"你们查梁明远的事，还有谁知道？"
柯磊警觉起来："就我和林修，还有技术科的几个人。怎么了？"
"梁明远的旧公寓，今晚有人进去了。辖区巡警发现门锁被撬，进去查看时，有人从消防梯逃走了。"
柯磊的血液几乎凝固："我们马上过去。"
梁明远曾经的公寓位于城东一栋老旧的住宅楼。当柯磊和林修赶到时，现场已经被辖区警察封锁。
"什么情况？"柯磊亮出警徽问道。
巡警摇摇头："邻居报告听到撬锁声。我们赶到时，里面灯还亮着，但人已经从那边逃走了。"他指向走廊尽头的消防出口。
柯磊戴上手套，小心地推开门。公寓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的气息，显然多年无人居住。但客厅中央的地板上，一个行李箱敞开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文件夹和几个笔记本电脑。
"有人在收拾这些东西，"林修低声说，"打算带走。"
柯磊蹲下检查那些文件，突然倒吸一口气："这是...受害者资料。"他举起一份文件夹，里面是第一位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包括日常行程、家庭住址，甚至饮食习惯。文件夹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写着一个字母："A"。
"A代表第一个，"林修的声音绷紧，"看，这里有B和C。"他指向行李箱里的其他文件夹，正好对应已经遇害的三位受害者。
柯磊感到一阵恶寒："他在收集她们，像收藏品一样。"
林修突然走向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开后，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柯磊，你看这个。"
相册里是数十张女性照片，都拍摄于她们不知情的状态下。每张照片旁边都详细记录了拍摄日期和地点。柯磊认出了其中几位——包括已经遇害的三位受害者，还有...
"这是你妹妹？"柯磊轻声问，指向一张年轻女孩在咖啡馆看书的照片。
林修的手指微微发抖："是她。在她去世前三个月。"
柯磊继续翻页，突然停住了——相册最后赫然是他和林修的照片，拍摄于三年前他们调查"艺术家"案件期间。照片上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在监视我们，"柯磊的声音低沉，"从一开始就是。"
林修突然转身走向卧室："我们需要彻底搜查这个地方。"
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外几乎空无一物。但林修的注意力被墙上一块颜色略新的墙纸吸引。他敲了敲那块区域，传来空洞的回声。
"后面有东西。"柯磊上前，小心地撕开墙纸，露出一个隐藏的保险箱。
保险箱需要四位密码。柯磊尝试了几个常见组合，都无法打开。
"让我试试，"林修沉思片刻，输入了"0923"——保险箱应声而开。
柯磊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妹妹的生日，"林修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也是她被杀害的日子。"
保险箱里只有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戒指，内侧刻着"To L, forever"。
林修看到戒指的瞬间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这是我妹妹的戒指。警方从未公开过这个细节...只有凶手会知道。"
柯磊小心地将戒指放入证物袋："现在我们有直接证据将梁明远与你妹妹的案子联系起来。但他为什么现在突然回来？又为什么开始杀害这些特定的人？"
林修摇头："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不仅仅是在杀人，他在完成某种'作品'，而这些受害者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回到警局后，他们将新发现的证据交给技术科。柯磊召集专案组会议，而林修则坚持要重新审查所有受害者的医疗记录。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柯磊将现场照片贴在白板上："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凶手是七年前被宣告死亡的梁明远医生。他可能与我们已知的连环杀手'艺术家'有关联，或者就是'艺术家'本人。"
警员们交换着震惊的眼神。小张举手提问："但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而且为什么要针对这些特定受害者？"
"这正是我们要查明的，"柯磊指向白板，"四位受害者表面上没有直接联系，但他们都在不同时间段接受过心理治疗。林顾问认为凶手可能是以医生或病人的身份接触过他们。"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修快步走进来，脸色异常兴奋："我找到了！所有四位受害者都在五年前参加过同一项心理研究项目——关于艺术疗法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疗效。"
柯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研究主持人是？"
"阳光心理诊所的创始人，周明华博士。"林修将一份名单放在桌上，"而梁明远是项目的医学顾问。他们都被梁明远系统性地观察和记录过。"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柯磊感到拼图正在一块块拼合："所以这不是随机杀人，而是有计划的清除。但为什么是现在？"
林修推了推眼镜："我查了周明华博士的现状——他三个月前退休，搬到了南部的海滨城市。而项目结束后，诊所的资料都存档了。如果有人想销毁证据..."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柯磊接上他的思路，"退休的医生，存档的资料，几乎没有人在意了。"
"还有一点，"林修补充，"项目结束正好是梁明远'死亡'前两个月。我认为他当时就已经在策划消失，而这个研究项目给了他选择受害者的标准。"
柯磊立刻分配任务："小张，联系周明华博士，确认他的安全。小李，去阳光诊所调取那个研究项目的所有资料。其他人，我要梁明远过去七年所有可能的行踪记录，包括银行交易、通讯记录，一切。"
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会议室很快只剩下柯磊和林修两人。
"你还好吗？"柯磊轻声问，"发现你妹妹的戒指..."
林修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花了五年时间寻找杀害她的凶手，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却引出了更多问题。"他抬头直视柯磊，"我需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这些受害者？为什么现在回来？"
柯磊从未见过林修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在他记忆中，林修总是那个冷静分析、理性至上的犯罪心理学家，从不被个人感情左右。
"我们会查清楚的，"柯磊不自觉地伸手按在林修肩上，"我保证。"
林修似乎想说什么，但技术科的小王突然冲进会议室："柯队！我们分析了梁明远公寓里那台笔记本电脑的硬盘恢复数据，发现了一些加密文件，但破解后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几张打印纸。柯磊扫了一眼，立刻认出了那种熟悉的排版方式——与三年前"艺术家"留下的笔记一模一样。纸上详细记录了对每位受害者的观察，甚至包括杀害她们的具体计划和事后布置现场的指示。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特别作品：K & L。准备阶段：进行中。"
柯磊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在计划对我们下手。"
林修的表情变得异常冷静："不，他已经开始了。这一切——这些受害者，这些线索，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序幕。我们不是调查者，柯磊，我们是他的最终目标。"
柯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喜欢我送的礼物吗，侦探们？游戏才刚开始。——A"
柯磊将手机递给林修看，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无声地达成了共识——这不再只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针对他们个人的、生死攸关的猫鼠游戏。
而这一次，他们必须赢，不仅为了正义，更为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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