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林云襄便在榻上睁开了眼。枕边云纹簪微微发烫——这是五年来头一回,有人能悄无声息潜入她布下的七重毒阵。指尖刚触到袖中银针,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剑鸣,似春雪落在松枝的簌响。
推窗的刹那,寒雾裹着冷梅香扑了满面。庭中青石板上,江既白玄衣猎猎,剑尖正挑起一滴将坠未坠的晨露。霜白剑气自他腕间游出,缠绕着露珠缓缓凝结,竟在熹微晨光中雕出一朵冰晶芍药。
"二十八宿缺了角木蛟。"她倚着窗棂轻笑,发间玉簪随动作滑落一缕青丝。
江既白身形微滞,剑锋却未停:"寒潭雾重,角宿方位的云中花还未开透。"话音未落,最后一道剑气收势,满院冰雕霎时流转起星辉——东方苍龙七宿盘踞东墙,西方白虎昂首啸月,每颗"星辰"中心都嵌着新摘的云中花,花瓣上犹带夜露。
林云襄赤足踏进庭院,绣鞋陷进薄霜时忽觉有异。俯身细看,冰层下竟封着细如发丝的金线,蜿蜒勾连成星轨脉络。她指尖轻触冰面,一缕晨曦剑气忽然自冰中腾起,在她腕间凝成带着凉意的金镯。
"这是..."她蓦然回首,正撞上江既白来不及藏起的伤痕——他右手虎口裂着新鲜血口,袖口还沾着雾谷特有的鬼面蛛丝。
"三更天突降暴雨,雾谷的瘴气散了七分。"他故作轻松地甩了甩手腕,却泄露了衣袖下交错的划痕,"倒是便宜我采到今年最早一茬云中花。"
林云襄的银针已刺入他曲池穴。针尖传来的脉象让她心头一颤:肺经有灼伤,分明是强闯雾谷毒瘴的痕迹。那些冰雕中的金线哪里是什么装饰,分明是他用剑气将体内淤毒逼出后凝成的锁毒阵。
"生辰礼非要玩命送?"她声音发紧,指尖金线却温柔地缠上他伤口。
江既白忽然握住她手腕,引着她的手按向心口冰雕。掌心下的角木蛟星位突然迸发柔光,一朵迟开的云中花自冰中缓缓绽放,花蕊间托着枚冰凝的耳坠——正是他当日斩落的半轮晨曦。
"五年前今日,药王谷的晨露该是这样。"他低头为她戴耳坠,呼吸拂过她颈间未愈的蛊痕,"我欠你一个及笄礼。"
林云襄这才惊觉,冰雕星图的排布与药王谷观星台分毫不差。当年今日,她本该在师父注视下接过象征成人的星纹簪,却在暴雨中抱着染血的《万毒谱》亡命天涯。
晨风掠过冰雕,角木蛟方位的冰层忽然裂开细纹。江既白剑锋急转,剑气化作游龙衔住坠落的冰花。林云襄却先他一步咬破指尖,血珠坠入冰缝的刹那,二十八宿齐齐鸣响,被封印的云中花尽数盛放,在朝阳下蒸腾起七彩毒雾。
"这才是真正的生辰礼。"她将染血的指尖按在他唇上,"以药王谷传人之血,解晨曦剑气之毒。"
雾气缭绕中,江既白忽然想起三师叔临终的呓语:"云纹簪开时,记得去雾谷采...采那带血的云中花..."原来说的不是花,而是命里带煞却甘愿为他染血之人。
檐角铜铃忽响,第一缕阳光刺破冰雕。林云襄看着飞速消融的星图,忽然将云纹簪插入阵眼。冰水裹着星辉倒流回簪中,在玉髓内凝成永不消散的星河。
"江既白,"她晃了晃发间新缀的星河,"往后每个生辰,我要看你雕尽二十八宿。"
他剑尖挑起最后一滴融化的冰露,轻轻点在她眉心:"那得劳烦云襄先生,多教我几招锁毒的阵法。"
晨光漫过屋檐时,巡更人看见两道剪影映在青石板上。男子剑舞星河,女子簪挽流光,昨夜冰雕的残骸在他们脚下开出一片晶莹的雾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