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打在博物馆的玻璃幕墙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林念一整夜没睡好，梦中全是泛黄的照片和顾风咳血的样子。她早早来到实验室，将那张从顾风笔记本里掉出的老照片放在灯下反复端详。
照片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立领学生装，眉眼间与顾风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文弱。背景是水上戏台的一角，隐约可见一个窈窕女子的背影——想必就是歌女柳如烟。
"民国二十三年..."林念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照片边缘。如果顾清明是顾风的祖父或曾祖父，这种相似度倒也合理，但顾风对这段历史的了解程度远超普通家族记忆的范畴。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顾风走了进来。他今天脸色格外苍白，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头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精心打理，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前。看到林念手中的照片，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还给我。"顾风伸出手，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林念将照片递过去："这是你祖父吗？"
顾风的手指在接过照片时微微颤抖："曾祖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家族里...有些遗传的记忆。"
"遗传的记忆？"林念皱眉。
顾风没有解释，而是走向工作台，那里摆放着昨天从石皮弄墓葬出土的木匣和乐谱。"我们开始吧。"他戴上手套，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一样。
林念知道他在回避问题，但职业本能让她暂时将疑问放在一边。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木匣表面的泥土。这是一个紫檀木匣，长约三十厘米，宽十五厘米，表面雕刻着精细的莲花纹样，与余慕之制琴上的纹饰如出一辙。
"看这里。"林念用放大镜指向木匣侧面的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像是暗格。"
顾风凑过来，他的呼吸拂过林念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药味和薄荷糖的气息。林念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需要特定的角度才能打开。"顾风的手指轻轻抚过凹槽，"就像他的琴谱需要特定的方式解读。"
他调整木匣的角度，在某个特定位置轻轻一按。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响，木匣的底板弹开，露出藏在夹层中的一叠泛黄的纸页。
林念小心取出那些纸页，在灯光下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内容——这是一封长信，落款是"永泰四年冬，林氏子绝笔"。
"是余慕之的爱人写的。"林念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两人并肩阅读这封跨越了四个世纪的情书。信中，林氏子详细记述了他与余慕之相识相恋的经过：他们因琴结缘，余慕之教他音律，他教余慕之绘画；他们在西塘的烟雨长廊下秘密相会，在无人知晓的夜晚合奏《潇湘水云》；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被一个嫉妒的学徒发现并告发...
"...慕之被缚于祠堂前，族长命众人投石。我欲扑救，被家父强锁于柴房。及至夜深人静，方得逃脱，而慕之已被沉塘..."
林念读到此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纸页上有几处明显的水渍晕染了墨迹，不知是当年的泪水还是后来的潮气。
顾风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继续往下读，声音低沉而压抑：
"...余怀慕之所遗木匣与半阙琴谱，日夜相对，如见故人。今决意随他而去，唯将此匣托付可靠之人，望有朝一日，世人能知慕之琴艺之精，非因天授，实乃心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