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父亲书房的老式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俞明川浑身湿透地站在书桌前，水珠从发梢滴落在父亲常年使用的皮质桌垫上。那个上锁的抽屉依然半开着，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老地方..."他喃喃自语，手指轻敲桌面。父亲是个习惯规律的人，所有重要物品都有固定位置。家？办公室？还是——
银行保险箱。父亲退休后仍然保留着警局对面的银行保险箱，说是为了方便。但俞明川现在明白了，那是为了避开警局内部的监控。
他脱下湿透的外套，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父亲的旧夹克穿上。镜中的影像让他怔住——这个角度，这种站姿，他简直像是父亲的年轻复刻版。如果林博士所言属实，这种相似是刻意设计的吗？是为了让植入的记忆更加可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一条短信：「晶体树已封锁。拂晓正在追踪所有与林博士有关联的人。你还有6小时。——朋友」
俞明川盯着那条信息。朋友？在这盘棋局中，谁还能算作朋友？他快速回复：「证据在哪？」然后删除了对话记录。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俞明川条件反射地蹲下，从窗台边缘谨慎地窥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型车停在街对面，两个穿市政维修制服的男人下车，却拿着与身份不符的专业设备。
热成像仪。他们在扫描整条街的房屋。
俞明川屏住呼吸退后。拂晓组织的行动比他想象的更快。他需要分散注意力——抓起书桌上的老式收音机，调到最大音量后扔向卧室，同时自己快速闪进地下室。
老房子的地下室是父亲严禁他进入的区域，门锁比书房那个精密十倍。但现在，俞明川毫不犹豫地用猎枪轰开了锁芯。
硝烟散去后，露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空间——整面墙贴满了照片和文件，中央是一台仍在运转的服务器，散热扇发出轻微的嗡鸣。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地下室，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情报中心。
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巨幅图表，标题是「Nyx项目人员流向」。俞明川快步走近，在图表底部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标注着「实验体Alpha」，而与之相连的另一个名字让他血液凝固——
「林雨晴（实验体x-16）」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年幼的林夏，但旁边的备注写着「已回收」。更令人不安的是，一条红线将他和林雨晴连接到另一个名为「融合实验」的子项目，日期是化工厂爆炸前一天。
"这不可能..."俞明川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张照片。他们不仅篡改了他的记忆，还试图将他和林雨晴——林夏——改造成某种联合体？
服务器突然发出提示音，屏幕上弹出一个倒计时窗口：04:59:59...04:59:58...
同时激活的还有墙上的一个隐藏投影仪，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白墙上。这是预录的视频，父亲穿着他退休前最常穿的灰色毛衣，但面容憔悴得惊人。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他们已经启动了终局计划。"视频中的父亲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现在的俞明川，"首先，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在我心中，你比血缘更重要。"
俞明川的胸口像被重锤击中。尽管已经从林博士那里听过这个事实，父亲的亲口确认仍然带来难以形容的痛苦。
"2007年夏天，我作为厂区安保主管，偶然发现了林博士的秘密实验。"父亲继续道，"他们挑选孤儿和弱势家庭的孩子作为实验对象，测试记忆植入技术。我本想举报，但看到了你..."
画面切换到一个病房监控录像，瘦小的金发男孩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
"你是第七个实验体，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林博士称你为'完美的空白画布'。"父亲的声音充满痛苦，"我偷换了你的身份，用我死于车祸的儿子的名字和身份保护你。"
俞明川——不，他现在连名字都是借来的——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所有记忆，所有经历，甚至他的名字，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视频切换回父亲："林博士的实验远不止记忆操控。Nyx是一种外太空微生物，能重组物质和能量。他相信可以通过人脑控制它，创造超级武器。"
投影仪旁的一个小抽屉突然弹开，里面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和三个弹夹。俞明川拿起它，惊讶地发现枪身没有任何扳机或传统击发装置，只有一个生物识别面板。
"这是用Nyx碎片开发的原型武器，只对你的生物信号有反应。"父亲解释道，"它能瓦解任何形式的记忆编码，但对使用者也有致命风险。只有在你确定要终结一切时使用。"
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拂晓的人已经进入房子。俞明川迅速将武器藏进夹克内袋，同时注意到抽屉底部还有一个小型数据芯片。
"芯片里是所有实验体的资料和Nyx研究数据。"父亲最后说道，"揭露真相，或者永远埋葬它，选择权在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记住——真实的你不是记忆构成的，而是你的选择。"
视频结束，投影仪自动销毁，冒出一缕青烟。与此同时，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俞明川环顾四周，迅速将数据芯片插入自己的手机，启动传输。5%...10%...传输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第一个穿战术靴的脚已经出现在楼梯口。
俞明川抓起墙角的汽油罐，洒在服务器周围，然后点燃一张纸扔过去。火焰轰然腾起，迅速吞噬了那些纸质档案。趁着浓烟弥漫，他冲向地下室另一端的旧下水道出口——那是他小时候偶然发现的，父亲后来加固了它作为逃生通道。
"地下室着火了！"一个男声吼道。
"别管火，找目标！"另一个更冷峻的声音命令道，"优先回收G-实验体！"
俞明川蜷缩着爬进狭窄的下水道，冰冷浑浊的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手机显示数据传输完成35%，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火焰的爆裂声越来越近。
下水道通向三个街区外的一个公园排水口。当俞明川终于爬出来时，清晨的公园里已经有晨跑的人。他浑身恶臭，脸上满是污渍，但幸运的是，这个城市对流浪汉习以为常，没人多看他一眼。
手机显示数据已完成传输，同时收到一条新信息：「去码头区17号仓库。有安全屋。——朋友」
俞明川删除信息，警惕地环顾四周。这个"朋友"是谁？为什么要帮他？更重要的是，对方如何知道他现在需要帮助？
他决定冒险一试，但不会直接前往目的地。俞明川先混入一群建筑工人中，偷了一件反光背心和安全帽，然后乘坐公交绕了大半个城市，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步行前往码头区。
废弃的码头区是城市最荒凉的地方之一，破旧的仓库像一群蹲伏的巨兽。17号仓库看起来和其他的一样破败，但门锁是新换的电子锁。
俞明川正准备敲门，锁却自动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进来吧，实验体G-014。或者说，我该叫你'儿子'？"
俞明川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林博士的声音。
仓库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灯光亮起。林博士坐在轮椅上，左半边身体覆盖着那种蓝色晶体，右眼已经变成了和林夏一样的灰蓝色。他身旁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但更令人震惊的是——
"父亲？"
俞明川的父亲被绑在椅子上，嘴角流血，但神志清醒。看到俞明川，老人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跑..."父亲嘶哑地说，"这是个陷阱..."
林博士笑了，晶体覆盖的部分随之裂开细纹："不，这是家庭团聚。安保主管和他'收养'的实验体，多么感人。"
俞明川的手悄悄摸向怀中的武器："你想要什么？"
"完成十五年前中断的实验。"林博士推动轮椅靠近，"你和雨晴是唯一成功融合Nyx的个体。我需要你的生物样本重启项目。"
"林夏...林雨晴已经死了。"
"死亡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个相对概念。"林博士按下轮椅扶手上的按钮，仓库中央的投影仪亮起，显示出一个巨大的晶体树实时图像，"她的意识存活在Nyx网络中，就像我的一部分意识现在存在于这些晶体中。"
俞明川的父亲突然挣扎起来："别听他的！Nyx不是永生，是寄生！它会吞噬所有人类意识，只留下空壳！"
一个警卫用枪托重击老人的头部，他昏了过去。俞明川怒火中烧，但强迫自己冷静。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林博士的真实目的。
"为什么现在重启项目？十五年来你有无数机会抓我。"
"因为拂晓不再需要我了。"林博士的语调首次出现波动，"他们拿到了足够的数据，准备大规模生产记忆武器。但那些蠢货不知道Nyx是活物，它会反噬使用者。"
投影画面切换到一个军事基地的卫星图像，然后是某种导弹的设计图。
"第一代记忆导弹，能对目标区域所有人进行选择性记忆清除。"林博士冷笑，"多么'人道'的武器，不是吗？"
俞明川终于明白了这场游戏的规模。这不是关于个人复仇或科学野心，而是关乎成千上万人的思想和记忆自由。
"你想阻止他们。"他缓缓说道。
"我想控制Nyx，成为唯一的主宰。"林博士纠正道，"为此我需要你和雨晴的融合样本。你可以自愿提供，或者我让你父亲体验一下记忆剥离的过程。"
投影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一种酷刑装置——头盔连接着数十根电极。
俞明川假装犹豫，同时评估着仓库布局。两个武装警卫，一个半残的林博士，父亲被绑在五米外的椅子上。他怀中的武器可能是唯一机会，但父亲说过它有致命风险。
"我需要保证我父亲的安全。"
林博士微笑："明智的讨价还价。把他带到安全距离。"他命令一个警卫将俞明川的父亲推到角落。
就是现在！俞明川掏出那把奇特手枪，直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放下武器！"警卫大喊。
"你不敢。"林博士眯起眼睛，"自杀不符合你的生存本能。"
"我不是要自杀。"俞明川扣动无形的扳机，"我要重启。"
一道蓝黑色光束从枪口射出，却在空中拐弯击中了俞明川自己的胸口。世界瞬间变成黑白两色，然后所有颜色以十倍强度回归——他看到了能量的流动，看到了空气中飘浮的Nyx微粒，看到了林博士体内蠕动的黑色物质。
更震撼的是，他看到了站在林博士身后的半透明身影——林夏，或者说是她的能量残留。
"记忆...只是数据..."她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改写它..."
俞明川突然明白了这把武器的真正用途。它不是用来杀死肉体的，而是用来重组记忆编码的——包括被Nyx改变的物质。
他调转枪口对准林博士，但警卫的子弹先一步击中他的肩膀。剧痛中，俞明川看到林夏的能量体扑向投影仪，画面疯狂闪烁后定格在一组坐标上。
"那里..."她的声音逐渐消散，"阻止导弹发射..."
林博士脸色大变："不！那是拂晓的主基地！"
俞明川强忍疼痛，再次举枪。这次他瞄准了仓库顶部的消防系统。武器发射的奇特能量波触发了一场微型Nyx风暴，蓝色晶体如暴雨般从天而降。
当晶体接触林博士的身体时，他发出非人的尖叫，整个人开始从内部结晶化。两个警卫试图逃跑，但晶体已经蔓延到整个仓库。
俞明川扑向父亲，用身体保护他。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完全结晶化的林博士仍然大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当俞明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肩膀包扎着绷带。父亲坐在床边，脸上有新添的伤痕，但精神尚好。
"仓库爆炸被定性为化学品泄漏。"父亲低声说，"没人提到我们。"
"林博士..."
"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父亲递给他一部新手机，"但那个坐标是真实的。军方确实在秘密开发基于Nyx的武器。"
俞明川查看手机，里面已经存储了那个坐标和所有从父亲地下室拷贝的数据。还有一条未读信息：「晶体树开花了。她还在。——朋友」
窗外，远方的天空泛起奇特的蓝光。俞明川想起林夏消散前的话，想起那些被实验的孩子们，想起无数可能成为记忆武器受害者的人们。
他握紧手机，做了一个决定。
"我需要一个团队，和更多关于Nyx的信息。"
父亲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几个名字和联系方式："这些是十五年来我暗中联系的抵抗者。他们中有前研究员，有实验体家属，还有像你这样的幸存者。"
俞明川下床走到窗前。城市的天空线上，隐约可见那棵巨大的晶体树反射着晨光。某种直觉告诉他，林夏的意识确实以某种形式存在着，而这场关于记忆与自由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想起父亲视频中的话：真实的你不是记忆构成的，而是你的选择。
那么，他会选择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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