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坠在实验报告册上时,我第三次注意到沈青禾在画苏婉的耳坠。他的2B铅笔在硫酸纸背面游走,碳粉勾勒的银链坠子总比实物多道裂痕——正是去年秋天秦川用美工刀在课桌上刻下的深度。苏婉突然转身甩动马尾,发梢扫落他藏在笔袋里的鎏金《心经》残页,泛黄的纸片飘到我沾着松节油的袖口。
"林同学又在修复破烂?"苏婉用解剖针挑起我正在粘合的古籍插图,明代蝴蝶翅膀在日光灯下颤了颤。她指甲新染的凤仙花汁滴在沈青禾的速写本上,晕开成秦川皮鞋底的青苔色。我闻到她校服领口溢出的佛手柑香,和上周失窃的生物标本防腐剂气味如出一辙。
暴雨撞碎在图书馆天窗那日,我撞见秦川在禁书区翻阅《法医病理学》。他警用皮带扣的反光扫过我的眼睑,刹那间照见苏婉母亲坠楼新闻的剪报——那张照片边缘的褶皱,与沈青禾速写本里反复描摹的旗袍暗纹完全吻合。当秦川的脚步声消失在螺旋楼梯,我拾起他遗落的借阅卡,登记日期栏填着林霜华的名字,墨迹洇成朱砂蝴蝶的轮廓。
化学竞赛颁奖夜,苏婉把金奖证书折成纸飞机掷向喷泉池。沈青禾缩在冬青丛后画速写的身影突然僵硬,铅笔芯在石膏玫瑰裂痕处折断。我蹲身拾起他抖落的画纸,碳粉描绘的实验室窗户上,秦川的倒影正在用镊子夹取苏婉发间的金粉——那是从生物教室失窃的鳞翅目标本翅脉上刮落的。
"林同学应该去修文物而不是活人。"苏婉在实验课故意打翻我的松香盒,琥珀色碎块滚进排水沟时,她耳后的新疤痕泛着汞溴红溶液的色泽。沈青禾的橡皮擦在这瞬间失控,将速写本上的孔雀蓝丝巾蹭成模糊的雨云,恰似他昨日在旧礼堂幕布后颤抖的呼吸。
梅雨季最粘稠的黄昏,我在焚化炉旁发现苏婉的香云纱发带。潮湿的缎面爬满疑似血迹的暗纹,针脚走势竟与秦川课桌上的刻痕相同。沈青禾突然从阴影里冲出,夺走发带时的眼神让我想起江临川临终前攥着壁画碎片的模样。他的速写本在推搡间散开,上百张苏婉的侧脸在灰烬里翻飞,每张画纸背面都印着林霜华借阅过的书目编码。
最后一次月考那天,苏婉用解剖刀划开我的素描本。夹层里江临川的威尼斯玻璃珠滚落,每颗珠子都映着她锁骨下的朱砂痣。"你以为收集碎片就能拼出真相?"她碾碎玻璃珠的声响惊飞白鸽,沈青禾的铅笔突然在考场答题卡上戳出黑洞,墨迹沿着选择题序号蜿蜒成基因链。
我在山寺禅房打开沈青禾偷塞给我的铁盒时,惊觉那些所谓苏婉的罪证——生物室丢失的金粉、染血的香云纱碎片、甚至秦川的借阅卡——全都带着我指纹的压痕。褪色速写本最后一页,穿校服的女孩在槐花雨里坠落,裙摆绽开的瞬间,锁骨下的痣变成了我的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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