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咒3
家族秘密
思渺的右手垂在身侧,紫黑色的淤青已经蔓延至手腕,皮肤下的符号像活物般微微蠕动。程远站在铜镜前,那把古老的铜匕首在他手中泛着冷光。他用方言说完那句话后,镜面再次泛起涟漪,但这次没有手伸出来,只有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在房间内回荡。
"你祖母知道林凤仪是被谋杀的?"思渺的声音嘶哑,疼痛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但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程远的隐瞒让她警惕,但眼下他是唯一可能帮她解除诅咒的人。
程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褪色的蓝布包,小心地解开系带。里面是一本巴掌大的线装笔记本,纸张泛黄脆弱,边角已经磨损。"我昨晚才找到这个,"他的声音低沉,"祖母的日记。她去世前把它藏在了阁楼的地板下。"
思渺凑近,闻到笔记本散发出的霉味和淡淡的檀香。程远小心地翻到中间的一页,上面的字迹娟秀但略显凌乱,墨迹在某些地方晕染开来,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1935 年 4 月 17 日,"程远轻声念道,"'凤仪夫人今日又被大太太责骂,说她偷了老爷书房的金表。我知道表是大太太自己拿的,她恨夫人得宠,更恨夫人有了身孕。夫人哭了一夜,我给她熬了安神汤...'"
程远翻到下一页,这页的笔迹更加潦草,墨迹深得几乎刺破纸张。"'4 月 19 日,大太太命我给夫人送去参汤。我见汤色不对,偷偷倒掉一半。夜里夫人还是腹痛不止,下身见红...老爷请了大夫,说是误食寒凉...'"
思渺看着程远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快速翻过几页,停在另一处。"'5 月 3 日,夫人小产了。大太太在佛堂偷笑,我亲眼所见。夫人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只说了一句:他们会付出代价...'"
程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耳语。他翻到最后几页,纸张上有明显的烧焦痕迹,字迹几乎无法辨认。"这是最后一篇能看清的,日期是 5 月 15 日——林凤仪死亡当天。"
思渺屏住呼吸,看着程远指向那段模糊的文字:
"'大太太让我把白绫挂在房梁上,我不敢违抗。夫人被灌了药,神志不清。我听见她最后说:周家血脉断绝,知情者骨肉俱焚...然后大太太亲手...我不敢写下来,但我看见了。佛祖宽恕我,我保持了沉默...'"
日记的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边缘。程远轻轻合上笔记本,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思渺急促的呼吸声。
"所以林凤仪是被大太太周沈氏谋杀的,"思渺慢慢拼凑着真相,"而且你的祖母被迫参与了布置自杀现场的过程。"
程远点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痛苦的光芒。"祖母一直活在愧疚中。她三十岁就去世了,死因是...骨骼莫名软化。我父亲四十二岁死于骨癌,叔叔五十岁摔了一跤,髋骨粉碎..."他苦笑一声,"'知情者骨肉俱焚'。"
思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程远会对这种诅咒如此了解。"你研究这些,是为了破解家族的厄运。"
"是的。"程远的声音干涩,"但我没想到会牵连到你。普通的'骨咒'我见过几例,但'血骨咒'...这是我第一次亲眼所见。"
思渺抬起右手,紫黑色的皮肤下,那个符号仿佛在嘲笑他们。"为什么我会中这么严重的诅咒?我只是碰了一下镜子而已。"
程远深吸一口气,"因为镜子是林凤仪死亡的关键。祖母的日记被撕掉的部分可能记载了更多细节,但我猜测大太太用这面镜子...羞辱过林凤仪。也许让她看着自己被勒死的过程,或者..."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思渺感到一阵恶寒。她看向那面铜镜,现在它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古董,但她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痛苦记忆。"所以诅咒特别针对触碰镜子的人?"
"不仅如此。"程远指向思渺手上的符号,"这个变体符号代表子宫,说明诅咒包含了林凤仪失去孩子的痛苦。而你是女性,可能更容易触发诅咒的全部力量。"
思渺的左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腹部,一种莫名的共鸣让她眼眶发热。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程远,你说你的家族男性都...那女性呢?"
程远的表情变得复杂。"祖母生了两个女儿,我的姑姑们。她们都活到了七十多岁,但..."他犹豫了一下,"一个终身不育,一个生了三个孩子,全部夭折。'周家血脉断绝,知情者骨肉俱焚'——诅咒在字面意义上应验了。"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思渺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象着林凤仪临终前的愤怒和绝望。那种痛苦穿越时空,现在正通过她的身体表达出来。
"有解除诅咒的方法吗?"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程远重新拿起那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残留的片段。"这里提到林凤仪有一枚家传玉佩,是她母亲给她的护身符。大太太在谋杀她后夺走了玉佩。"他指着几乎不可辨认的几个字,"这里写着'玉'和'井',可能暗示玉佩被扔进了井里。"
"周家的井?"
"应该是。但这座宅子几经转手,原来的井可能已经被填平了。"程远皱眉思考着,"我们需要找到那枚玉佩。根据我的研究,施咒者的贴身物品可以用来平息怨气,特别是被强行夺走的物品。"
思渺尝试活动右手手指,但只有小指和拇指还能勉强移动,其余三指已经失去了知觉。紫黑色的淤青正在缓慢但坚定地向肘部蔓延。"我们有多少时间?"
程远忧虑地看着她的手,"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之后毒素——或者说诅咒——会攻击你的内脏。"
"毒素?"
"民间诅咒往往借助实物媒介。"程远解释道,"可能是某种慢性毒药与怨念的结合。林凤仪生前被灌药,死后她的怨念赋予了这种毒素超自然的特性。"
思渺想起医院检查不出原因的疼痛和淤青,现代医学对古老诅咒无能为力。她看向铜镜,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玉佩是关键,我们需要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也许..."她转向程远,"我们可以直接问林凤仪。"
程远猛地抬头,"不行!镜子是诅咒的核心,再次尝试沟通会加速诅咒的进程!"
"我还有选择吗?"思渺举起右手,紫黑色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前臂,"三天时间根本不够我们满城找一口可能已经不存在的井!"
"太危险了。"程远坚决地摇头,"我祖母的日记提到林凤仪死前被灌药,那些药物可能影响了她的神志,使她的灵魂充满不可预测的愤怒。"
思渺走向铜镜,左手轻轻抚过镜框。"她向我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求助。程远,她想要什么。也许不是复仇,而是正义。"
程远抓住她的左肩,"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被诅咒的灵魂往往只记得痛苦,不记得原因。她可能会把你拉进她的世界,让你经历她所有的痛苦!"
"那就让我试试。"思渺挣脱他的手,"反正三天后我也是死,不如赌一把。"她转向程远,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与她对话?是不是还有什么你没告诉我的?"
程远的下颌绷紧了,他避开思渺的目光。"我已经告诉了你一切重要的信息。"
思渺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撒谎。她想起论坛朋友发来的消息——程远家族与一个秘密女巫组织有关联。也许真相比程远承认的更加复杂。
"好吧,"她假装让步,"我们先去找那口井。日记还提到了什么线索吗?"
程远明显松了一口气,重新翻看日记。"这里提到井在'后园东南角,近石榴树'。老宅的后院现在可能已经改建,但石榴树如果还在..."
"我们可以通过老照片对比位置。"思渺提议,同时悄悄将左手伸向镜面。如果程远不肯说出全部真相,她必须自己寻找答案。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时,程远猛地抬头,"思渺,不要!"
但为时已晚。思渺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冰冷的镜面上。一瞬间,房间里的光线扭曲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镜面像水面一样荡开涟漪,思渺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向前拉。
程远冲上来抓住她的左臂,但镜中的力量异常强大。思渺看到镜中的景象变了——不再是房间的倒影,而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卧室,一个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年轻女子背对着他们,长发垂至腰际。
"林...凤仪..."思渺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女子缓缓转身,露出一张苍白的瓜子脸,眼睛大而空洞,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声音传出。然后她抬起手,指向思渺——不,是指向思渺身后的程远,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而愤怒。
思渺感到右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尖叫出声,同时听到程远在她耳边大喊着什么。镜中的林凤仪突然张开嘴,一个嘶哑的声音穿透镜面:
"秀兰...背叛..."
然后一切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