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一

黄大仙一

　　山间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蜿蜒的山路。思渺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手里拿着笔记本，时不时停下来记录些什么。她这次来浙西山区是为了收集民间传说，作为民俗学研究论文的素材。

　　"据说这一带常有黄大仙出没..."思渺自言自语道，眼睛扫视着周围茂密的树林。她之前听莉莉讲了各种精怪故事，对这些民间传说既好奇又保持着学者的理性态度。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路边的灌木丛中传来。思渺停下脚步，警觉地望过去。只见一只毛色金黄、体型比普通黄鼠狼大一圈的动物人立而起，前爪作揖，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姑娘，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那黄鼠狼竟然口吐人言，声音尖细却清晰。

　　思渺心头一跳，立刻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讨封"！莉莉说过，修炼有成的黄鼠狼会向人类讨要封正，人类的回答直接影响它们的修行。如果说它像人，它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如果说它像神，它就能修为大增。而无论哪种回答，讨封者都会欠下人情债。

　　但思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她推了推眼镜，故作认真地打量起这只黄鼠狼。它确实与众不同，毛色油亮，眼神灵动，但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暴露了它想捉弄人的心思。

　　"唔..."思渺故意拖长声调，看到黄鼠狼期待地竖起耳朵，"我看你像个偷鸡贼！"

　　"什么？！"黄鼠狼瞬间炸毛，金黄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你、你竟敢——"

　　话未说完，它身上突然冒出一阵青烟，体型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毛发也失去了光泽。思渺的话显然对它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哈哈哈！"思渺忍不住笑出声，"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什么？"

　　黄鼠狼气得直跳脚："无知凡人！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毁了我十年道行！我黄大仙在此修炼八十载，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黄大仙？"思渺挑眉，"名字倒是挺威风。不过既然是‘仙’，怎么还跟小姑娘计较？"

　　黄大仙龇牙咧嘴，尾巴上的毛全都炸开："你给我等着！咱们没完！"说完，它转身窜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思渺摇摇头，继续赶路，心里却暗自警惕。莉莉说过，得罪了黄大仙可不是闹着玩的，它们最记仇了。

　　三天后的傍晚，思渺采完药准备下山时，忽然听到一阵少女的啜泣声。

　　"呜呜...救命..."

　　声音来自山路旁的树林。思渺犹豫片刻，还是循声走去。只见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裙的少女跌坐在树下，脚踝处一片红肿。

　　"你没事吧？"思渺蹲下身查看。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约莫十三四岁模样，眼角还挂着泪珠："我...我扭到脚了...前面有座祠堂，姐姐能扶我去那里休息吗？"

　　思渺搀扶起少女："好，我扶你过去。"

　　随着她们前行，雾气渐浓。思渺感觉到"少女"的身体轻盈得不似常人。终于，一座破败的祠堂出现在眼前，门楣上"黄仙祠"三个字已经斑驳不清。

　　思渺皱了皱鼻子，借着夕阳的余晖打量四周。祠堂内部并不大，正中央供奉着一尊黄大仙的泥塑像，两侧是几盏早已熄灭的油灯。供桌上摆着几个干瘪的果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来上香了。

　　"奇怪……"思渺低声自语，掏出笔记本记录着祠堂的布局。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从背后袭来，祠堂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思渺猛地回头，发现门缝里渗出一缕缕诡异的青烟，迅速在祠堂内弥漫开来。

　　"什么人？"思渺眯起眼睛，立刻意识到这是那只黄大仙的报复。

　　青烟越来越浓，祠堂内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泥塑的黄大仙像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供桌上的干果蠕动起来，变成了一只只黑乎乎的老鼠，吱吱叫着朝她爬来。

　　思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莉莉曾经说过，黄大仙最擅长幻术，但幻术终究是假的，只要心志坚定，就不会被迷惑。

　　"多谢姐姐..."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挣脱思渺的手，身形扭曲变化，转眼间变成一条蟒蛇，吞吐着蛇信子，"现在该你付出代价！"

　　思渺迅速从腰间取出一包雄黄撒向蟒蛇。蟒蛇尖叫一声跳开，但仍被些许雄黄沾到，疼得龇牙咧嘴。

　　"你早有准备？！"它难以置信地瞪着思渺。

　　"这里怎么会忽然多一位少女呢。"思渺笑道，目光扫视祠堂，突然发现供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铜铃，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什么？"

　　"不许碰！"蟒蛇尖叫着扑来，但思渺已经抢先一步拿起铜铃。

　　铜铃入手冰凉，轻轻一晃，发出清越的声响。蟒蛇立刻痛苦地捂住耳朵："还给我！那是我祖传下来的宝物！"

　　思渺看着它焦急的样子，心中一动："你还有祖祖？"

　　"当然！"蟒蛇骄傲地昂起头，随即又意识到失言，懊恼地甩了甩尾巴，"关你什么事！快还我铃铛！"　

　　那些老鼠已经爬到了她的脚边，思渺强忍着不适，一脚踢开一只，结果那老鼠"噗"地一声化作烟雾消散了。

　　"果然是假的。"思渺冷笑一声，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周围的幻象。

　　果然，当她不再被视觉干扰时，幻术的效果大打折扣。

　　她也听不到蟒蛇的动静，睁开眼睛，蟒蛇消失不见了。

　　闭上眼睛，她听到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吱吱"声，像是某种动物在焦急地踱步。

　　思渺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冲过去。

　　"黄大仙，别躲了！"思渺提高声音，"我知道是你搞的鬼！"

　　祠堂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但没有人回应。

　　青烟中，她隐约看到那只金毛黄鼠狼正蹲在供桌下，爪子按着一个铜铃，嘴里念念有词。

　　"抓到你了！"思渺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去抓黄鼠狼。

　　黄大仙显然没料到她能这么快识破幻术，慌乱之下，直往后躲。在角落里，它气得毛发倒竖，龇牙咧嘴地威胁道："不许摸我！还给我！那是我的法器！"

　　思渺把铜铃举高，得意地晃了晃："现在是我的了。"

　　黄大仙气得直跳脚，但它现在修为受损，又失去了法器，根本奈何不了思渺。最终，它只能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化作一缕青烟，从门缝里溜走了。

　　思渺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铃。铜铃小巧精致，上面刻着一些古怪的符文，轻轻一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聚灵铜铃？"思渺想起莉莉提过，黄大仙修炼时会用这种法器聚集灵气。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来捡到宝了。"　

　　回到家中，她摇动铃铛，感觉空气更沁人心脾，心旷神怡。而黄大仙则时不时出现在她家附近，有时是只小麻雀，有时是只花猫，但思渺总能一眼认出它来。

　　这天深夜，思渺正在整理田野调查笔记，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吱吱"声。

　　发现窗边蜷缩着一团金黄色的毛球。那是一只幼崽大小的黄鼠狼，后腿有一道伤口，正可怜巴巴地舔着伤处。

　　思渺蹲下身，幼崽立刻警觉地抬头——正是那只黄大仙！只是它此刻体型缩小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幼崽。

　　"又玩什么把戏？"思渺挑眉。

　　幼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做出虚弱状，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思渺注意到它后腿的伤口是真实的。

　　"真受伤了？"思渺轻轻将它捧起，幼崽在她手心瑟瑟发抖，竟有几分惹人怜爱，"算了，带你回去包扎。"

　　屋内，思渺为幼崽清洗伤口时，发现这伤并非作假，而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幼崽疼得直哆嗦，却倔强地不发出声音，那模样让思渺想起村里受伤后强忍眼泪的孩子们。

　　"忍着点。"思渺轻声道，动作更加轻柔。

　　包扎完毕，思渺煮了一碗肉粥。幼崽起初扭捏，最终抵不住香气，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相竟有几分斯文。

　　"你多大了？"思渺突然问。

　　幼崽差点呛到，警惕地看着她。

　　"能化形，会说话，应该修行不少年头了，怎么还像个孩子？"思渺好奇道。

　　幼崽——不，黄大仙——放下碗，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成熟了些："八十三年...按你们人类的算法，差不多...十三岁？"

　　"所以真是个小少年啊。"思渺笑了。

　　"才不是！"黄大仙炸毛，"在我们族里，我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哎哟！"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它龇牙咧嘴。

　　思渺忍笑："好好，大仙您歇着。"

　　接下来的日子，黄大仙以养伤为由赖在思渺家。思渺也不拆穿，每天为它换药、准备食物。渐渐地，黄大仙放下了戒备，甚至会主动蹭她的手讨食。

　　一天夜里，思渺假装睡着，看见黄大仙蹑手蹑脚地爬向她的梳妆台——上面放着那天在祠堂见过的铜铃！

　　黄大仙用爪子勾住铜铃，正要溜走，突然听到思渺的声音："想要可以直接说。"

　　它僵在原地，耳朵耷拉下来："我...我只是..."

　　"拿去吧。"思渺坐起身，"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黄大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犹豫片刻，竟将铜铃推了回去："先...先放在你这儿吧。"说完就钻回了自己的小窝。

　　思渺拿起铜铃，发现下面压着一片金黄色的毛发，这是黄大仙身上的宝贝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