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克苏鲁3

东京克苏鲁3

　　便利店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在镜面上投下病态的青白色光芒。

　　思渺死死抓住洗手台边缘，指爪在陶瓷表面刮出几道白痕。

　　镜中的怪物仍在微笑，分叉的舌尖不时探出薄唇，像蛇感知空气般微微颤动。

　　"你不是我。"思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喉咙深处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嘶声。

　　镜中的倒影歪了歪头，竖瞳收缩成细线："我是更完整的你。被知识解放的你。"

　　它的声音像无数个思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从遥远的时间尽头传来，"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从接触《玄君七章秘经》后，你开始理解那些曾经毫无意义的符号，开始看见城市背后的真实结构。"

　　思渺猛地用额头撞向镜子。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将倒影分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里都有一双发光的竖瞳注视着她。

　　"闭嘴！"她对着破碎的镜面咆哮，唾沫星子从嘴角飞溅。右手已经完全变成了怪物的爪子，暗蓝色的鳞片正沿着小臂向上蔓延。

　　门外传来货架倒塌的巨响，接着是液体泼洒的声音。思渺警觉地转身，变异后的听觉捕捉到多个脚步声——不，那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多足生物腹足摩擦地面的黏腻声响。

　　"他们找到你了。"镜中的碎片同时低语，"你身上有仪式的味道，有 Yog-Sothoth 注视过的印记。无论逃到哪里，红月都会找到你。"

　　思渺的脊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跪倒在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背部皮肤下蠕动。透过破碎的镜子，她看到自己的肩胛骨处隆起两个肉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门外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横滨……"思渺艰难地回忆着凉子最后的话，"安全屋……"

　　她咬破舌尖，用疼痛换取片刻清醒。便利店的侧门应该在后仓附近。思渺四肢并用爬向洗手间后方，背部隆起的肉瘤不断抽搐，仿佛有生命般跳动着。

　　当她的爪子碰到门板时，整面墙突然向内凹陷，像被某种巨力撞击。思渺从门缝中挤出去，跌入后仓的黑暗中。这里堆满了纸箱和过期食品，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水果味。

　　前厅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接着是液体喷溅的声响。思渺嗅到空气中飘来的铁锈味——血，但不是人类的血，那气味太过浓稠，带着海底深渊的咸腥。

　　她的背部剧烈痉挛，两个肉瘤同时爆裂。思渺无声地尖叫着，感受到一对湿滑的膜翼从肩胛骨处展开，沾满黏液的组织在空气中迅速硬化。

　　"看啊，你越来越完整了。"镜子的碎片不知何时出现在后仓的阴影中，每一片都映出她变异程度更深的倒影，"很快你就能飞翔，能穿越门扉，能看见所有时间与空间。"

　　思渺用新生的膜翼裹住身体，跌跌撞撞地向后门跑去。爪子碰到金属门把的瞬间，她听到前厅传来凉子的声音——但不可能，凉子应该还在街上与那个红袍人战斗。

　　"思渺！这边！"

　　声音是从通风管道传来的。思渺抬头，看到通风口栅栏后闪过一抹蓝光——是凉子的符文短刀发出的光芒。她犹豫了，镜中碎片立刻围拢过来，在她耳边细语：

　　"别相信她。她只想把你关起来研究，像对待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想想神代教授研究室里那个罐子中的生物，那就是她的杰作。"

　　通风口突然被撞开，凉子苍白的脸出现在黑暗中。她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右眼变成了血窟窿，但手中的短刀依然闪着稳定的蓝光。

　　"思渺，抓住刀柄！"凉子将短刀递下来，"它能暂时抑制变异！"

　　镜中倒影发出愤怒的嘶嘶声，碎片突然聚合成一个人形黑影，向通风口扑去。凉子迅速念出一串音节，短刀蓝光大盛，将黑影逼退。

　　思渺在混乱中抓住了刀柄。一股冰凉的能量顺着手臂流遍全身，背部膜翼的抽搐立刻减轻了。她趁机撞开后门，跌入一条小巷。

　　东京的夜空已经完全扭曲。血月旁边那个多角形黑影现在清晰可见，表面流动的发光线条组成了与《玄君七章秘经》上相似的符号。建筑物表面渗出黑色黏液，人行道的地砖像呼吸般起伏。

　　凉子从通风管爬出来，跌落在思渺身旁。她的伤势比看上去更严重，腹部有一道撕裂伤，内脏隐约可见。

　　"听我说，"凉子抓住思渺的手腕，将一个小布袋塞进她掌心，"这里面是神代教授最后的研究成果。去横滨，找'守门人书店'的老板，给他看这个。"

　　思渺的喉咙已经变异得无法发出人类语言，只能发出嘶嘶声。凉子似乎听懂了，她点点头，用短刀在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红月教团找到了最大的'门'，就在东京塔下方。"凉子的独眼望向天空中的黑影，"当黑影完全实体化时，门就会打开。到那时——"

　　巷口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三米高的怪物出现在月光下——它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头部是不断变换的几何形状，十几条触手从躯干各处伸出，末端是闪烁着红光的眼球。

　　凉子推开思渺，挣扎着站起来："跑！去新横滨站，坐湘南新宿线！"

　　怪物扑来的瞬间，凉子将短刀刺入自己的心脏。蓝光爆炸般扩散，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屏障。怪物撞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

　　思渺的膜翼不受控制地展开，带着她跌跌撞撞地飞向空中。凉子最后的声音在她变异的大脑中回荡：

　　"记住你的名字！思渺！"

　　东京在她脚下变成了噩梦般的景象。高楼像蜡一般融化，街道上爬行着不成形状的生物。地铁站口喷出浓稠的黑雾，其中闪烁着无数红色光点，像星辰般明灭。

　　思渺的飞行笨拙而不稳定，新生的膜翼还无法完全控制。她掠过一栋公寓楼时，看到窗内的居民正在变异——一个女孩的头部裂成四瓣，露出内层环状排列的利齿；一个老妇人的手臂融合成肉质团块，表面浮现出数十张微型人脸。

　　最可怕的是，他们都仰头望着天空中的黑影，口中念诵着相同的音节：

　　"Yog-Sothoth！门之匙！守门者！"

　　思渺的脑海中突然涌入大量陌生记忆——她看到远古城市在血月下崛起，看到非人生物在星际间穿行，看到无数维度重叠的迷宫。这些记忆灼烧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失去飞行能力。

　　"接受它。"镜中倒影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这些本就是你的记忆，只是被人类的躯壳封锁了太久。你从来就不是思渺，你是在她体内苏醒的另一个存在。"

　　"不！"思渺在意识中尖叫，"我是思渺！我是人类！"

　　倒影发出怜悯的笑声："看看你的爪子，你的翅膀，你的眼睛。人类会做这样的梦吗？"

　　新横滨站出现在远处，站前广场上聚集着数百人，他们手拉手围成同心圆，仰头望着天空中的黑影。思渺勉强控制着膜翼，降落在车站屋顶。

　　布袋还在她爪中。思渺颤抖着打开它，里面是一把黄铜钥匙和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用褪色墨水写着：

　　「当虚假的天空破碎时，寻找沉没都市的第七根柱子。钥匙会打开最后的门，而门后的选择将决定所有维度的命运。——神代」

　　车站玻璃映出思渺现在的模样——她的脸还保留着人类轮廓，但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爬虫类的竖瞳，鼻子退化成了两个细缝，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里面鲨鱼般的多层利齿。颈部两侧的鳃状器官规律地开合着，背部膜翼折叠在身后，像一件怪诞的斗篷。

　　"这就是真相。"镜中倒影与她并肩而立，现在它看起来比思渺更像人类，"我们是被困在人类躯壳里的异族，记忆被封印，能力被限制。红月仪式不是召唤，而是唤醒。"

　　思渺的爪子深深嵌入屋顶沥青。她想起凉子的最后嘱托，想起那些在血月下变异的人们，想起石台上扭曲的生物。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理解那些仪式的意义，甚至能完整背诵《玄君七章秘经》的段落——而这些知识她确信自己从未学习过。

　　"守门人书店……"她嘶哑地重复着，变异后的声带勉强能发出这几个音节。

　　车站突然剧烈震动，思渺的平衡器官已经变异，让她能在剧烈晃动中稳稳站立。广场上的人群发出狂喜的欢呼，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开始变异，但似乎毫不在意。

　　天空中的黑影扩大了，边缘伸出无数发光触须，与血月相连。当两体接触的瞬间，东京塔方向升起一道血红光柱，直射天际。光柱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门形轮廓，正缓缓开启。

　　思渺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她奔向那扇门，仿佛那里是她的归宿。镜中倒影兴奋地颤抖："门开了！我们的同胞在呼唤！"

　　"不……"思渺用尽全力转身，向车站另一侧跑去，"我是思渺……我是人类……"

　　她的膜翼再次展开，带着她飞向湘南新宿线的站台。列车停在那里，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思渺跌跌撞撞地冲进车厢，瘫坐在角落。

　　当列车自动启动时，她看到站台上出现了一群红袍人。他们摘下兜帽，露出变异程度不一的面容——有些还保留着人类特征，有些已经完全变成了多眼多触手的怪物。他们齐声诵念：

　　"Yog-Sothoth！穿越门扉者！知晓一切者！"

　　列车加速驶出车站，将诵念声抛在后方。思渺蜷缩在车厢角落，用膜翼包裹住身体。黄铜钥匙紧握在爪中，神代教授的纸条贴在胸前。

　　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超现实。河流倒流向天空，桥梁像橡皮筋一样拉伸扭曲，一群飞鸟在空中突然融合成一个巨大的眼球，又分裂成无数小眼球。

　　最可怕的是，思渺发现自己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甚至很美。

　　"因为这才是世界的真实面貌。"镜中倒影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现在它看起来几乎就是思渺原本的样子，只有眼睛还保留着非人的特征，"人类的眼睛被限制在三维空间里，只能看到现实的阴影。而我们，我们能看到全部。"

　　思渺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正在变异的手爪，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不再恐惧这种变化，反而开始期待完全变异后的形态。这种期待感比任何肉体变异都更令她恐惧。

　　"承认吧，"镜中倒影轻声说，"你从来就不是思渺。你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体和记忆。现在，是时候醒来了，穿越者。"

　　列车穿过一条隧道，黑暗中，思渺看到无数发光的眼睛在窗外注视着她。当列车重新驶入月光下时，对面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车窗上，用某种黏液写成的几个符号闪闪发光——那是《玄君七章秘经》最后一页上的符号，意思是"归家"。

　　思渺的爪子不受控制地抬起，在符号下方添了一行回应：

　　"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