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克苏鲁5
"海燕号"的甲板在思渺脚下轻微摇晃。船长是个满脸疤痕的沉默男人，左眼戴着与藤原相似的眼罩，只是材质是某种发光的蓝色金属。他接过思渺递来的羊皮纸，仅剩的右眼扫过那些扭动的文字，点了点头。
"起锚。"他对船员下令，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满潮只有两小时。"
船员们行动起来，动作整齐得诡异。思渺注意到他们的指间有轻微的蹼状连接，耳后有细小的鳃裂。当其中一人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闻到了与红月教团相似的咸腥味，但没那么浓重。
"他们是什么？"思渺低声问船长。
船长调整着船舵，发光的眼罩在暮色中投下幽蓝光晕："深海与浅海的混血。既不完全属于陆地，也不完全属于海洋。"他瞥了思渺一眼，"就像你现在这样，不是吗？"
思渺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颈部，鳃状器官已经隐没在皮肤下，但触摸时仍能感受到轻微的凸起。穿越者在意识深处蠕动，对海风中的气息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渔船驶离港口，向着远处露出水面的石柱前进。夕阳西沉，将海面染成血色，与天空中那个逐渐扩大的黑影形成可怖的呼应。思渺紧握栏杆，感到体内的观测者正通过她的眼睛贪婪地记录这一切。
"你认识神代教授吗？"她试图转移注意力。
船长肌肉紧绷："曾经认识。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沉没都市轮廓，"那里改变了他，就像改变了许多人。"
"他是自愿去的？"
"没有人自愿去沉没都市。"船长冷笑，"但神代比大多数人更有觉悟。他知道要对抗红月教团，必须了解他们的神。"
渔船突然剧烈颠簸。海面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滑过，黑影足有渔船三倍长。船员们迅速在船舷挂起一串发光的蓝色灯笼，那东西立刻转向远离。
"深海守卫。"船长简短解释，"讨厌这种光。"
思渺的竖瞳自动调节，透过浑浊的海水看到那个生物的大致轮廓——像是鲸鱼与蜈蚣的混合体，身体两侧排列着数十对桨状附肢，头部则是一团不断变化的触须。
"它们守护沉没都市，"船长继续说，"阻止外人进入，也阻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石柱越来越近，现在能看清上面刻满的奇异符号。有些符号与《玄君七章秘经》上的相似，但更加古老。穿越者在思渺脑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这些符号对它造成了某种伤害。
渔船在石柱旁停下。船长从舱内取出一个防水背包递给思渺："里面有潜水装备和照明弹。石柱底部有通道进入城市中心。神代应该在那里等你——如果他还没完全变异的话。"
思渺检查背包，发现除了常规潜水装备外，还有一把与凉子相似的符文匕首，以及几个装着蓝色液体的小瓶。
"银液浓缩剂。"船长指着小瓶，"暂时抑制变异。必要时刻可以当武器用，但对你自己也有伤害。"
思渺换上潜水服，将羊皮纸和符文匕首贴身存放。当她准备戴上面罩时，船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长时间注视。沉没都市会腐蚀理智。"
海水像冰冷的丝绸包裹住思渺的身体。她打开头灯，光束在浑浊的水中划出模糊的轨迹。石柱向海底延伸，上面的符号在水中诡异地扭曲变形，仿佛在游动。
下潜约十米后，思渺发现了船长提到的通道——石柱底部有一个拱形开口，里面是向下的阶梯，显然是人造的。更奇怪的是，通道内部没有海水，似乎有无形的屏障将水隔开。
当她游进通道，穿过那层屏障时，突然的失重感让她跌倒在台阶上。身后的海水像被玻璃挡住般静止不动。思渺摘下呼吸器，试探性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陈旧但可以呼吸，带着浓重的盐腥和某种更古老的气息。
台阶向下延伸，深入黑暗。思渺的头灯照出墙壁上的浮雕——描绘着远古人类建造这座城市的场景，但其中混杂着大量非人生物：鱼头人身的怪物、半透明的漂浮体、由纯粹几何形状组成的实体。
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浮雕在某些角度看去会变换形态，就像活的一般。
随着深入，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闷热。思渺的鳃状器官自动张开，帮助她从稀薄的空气中提取更多氧气。台阶终于平缓，通向一个巨大的圆形厅堂。
厅堂中央是七根较小的石柱，排列成与海面上相似的阵型。
地面上刻着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天文图表，但星座位置与现在完全不同。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厅堂墙壁上镶嵌着数十个透明囊体，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生物——有些接近人类胎儿，但带有明显的鱼类特征；有些则是完全的深海生物形态；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人类与海洋生物的可怕混合体。
"欢迎来到孕育之地。"
声音从厅堂另一端传来。思渺转头，头灯照出一个站在最大石柱旁的畸形身影。那人——如果还能称为人的话——穿着破烂的实验室白大褂，头部呈现出鱼类特征，眼睛凸出且没有眼皮，手指间有完整的蹼连接。但他的声音仍保留着人类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熟悉的学术腔。
"神代教授？"思渺试探性地问，手悄悄移向符文匕首。
鱼人咧开宽大的嘴，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曾经是。现在，我是守柱人。"他蹒跚向前，蹼状脚掌拍打着潮湿的地面，"你来得正是时候，思渺小姐。潮汐线再过 37 分钟达到完美位置，届时我们将能阅读第一章。"
思渺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对方："你……自愿变成这样的？"
神代——或者说曾经是神代的存在——发出湿漉漉的笑声："自愿？多么人类的概念。"
他用变形的爪子抚摸身旁的石柱，"为了获得知识，我们必须付出代价。我的代价是人性，而你的代价正在体内生长。"
穿越者在思渺意识中突然活跃起来："他比藤原聪明。知道与深海融合才是获得真知的途径。"
思渺强迫那个声音退去："藤原说你这里有《玄君七章秘经》第一章。我们需要它来封闭东京的主门。"
神代的鱼眼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第一章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位置。"
他指向七根石柱中央，"当潮汐线对齐，星辰归位，第一章就会显现。但只有观测者能够阅读。"
他蹒跚走向墙壁，按下一个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的按钮。厅堂顶部打开，露出一个圆形窗口。
透过海水，能看到血月正缓缓升起，旁边是多角形黑影。两者的光线透过海水，在厅堂地面上投下扭曲的投影。
"看啊，"神代的声音带着狂热的颤抖，"Yog-Sothoth 正在靠近。当它完全显现，主门就会打开。"
思渺的竖瞳自动调节，看到地面上的光影正逐渐形成与羊皮纸上相似的文字。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能读懂这些文字——不是通过语言学习，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理解，仿佛这些知识一直沉睡在她基因的某个角落。
"第一章，'门之起源'。"她不由自主地念出声，"记载了最初的门如何形成，以及封闭门的方法。"
神代兴奋地拍打蹼掌："果然是你！观测者选择的容器！"他突然扑向思渺，速度快得不像那个蹒跚的生物，"让我看看它在你体内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思渺本能地翻滚躲避，同时抽出符文匕首。蓝光在昏暗的厅堂中闪烁，神代痛苦地嘶叫着后退。
"凉子的匕首！"他的鱼眼眯起，"那个顽固的女孩，宁愿自毁也不愿接受进化。"
思渺握紧匕首，感到穿越者在体内躁动："你背叛了藤原和凉子？你是红月教团的人？"
神代绕着石柱移动，避开匕首的光芒："背叛？不，我渗透了他们。为了了解敌人，必须成为敌人。"
他指向墙壁上的一个囊体，里面漂浮着一个半人半鱼的胎儿，"这是我为红月教团培育的杂交体。他们想要完美的深潜者士兵，而我给了他们残缺的怪物。"
思渺的头灯扫过其他囊体，突然在其中一个前停下——里面的生物有着凉子的面部特征，但身体已经变异成鱼人形态，胸口有一道与短刀形状吻合的伤口。
"凉子……"她呼吸一滞。
神代发出悲鸣般的笑声："她本可以成为新世界的女神！却选择为旧世界殉葬。"
愤怒像电流般穿过思渺全身。她感到指甲变硬伸长，背部肉瘤剧烈跳动，膜翼随时可能展开。
穿越者在她意识中兴奋地鼓动："释放我们！撕碎这个叛徒！"
但思渺强迫自己冷静。她看向地面上的光影文字，快速记忆着关键信息："第一章说封闭主门需要'门之匙'和'守门人'共同作用。钥匙是什么？守门人又是什么？"
神代停止移动，鱼眼转向地面文字："钥匙是红月教团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的器物——七块远古石板，分别来自七个沉没的文明。他们已经集齐六块，最后一块就在……"他突然痛苦地弓起身，"不，时候未到！潮汐线还未对齐！"
厅堂剧烈震动，海水从顶部窗口喷涌而入。
思渺勉强站稳，看到神代在地上痛苦翻滚，他的身体正进一步变异——脊椎伸长，皮肤变成深蓝色，脸部向鱼形加速变化。
"快走！"他嘶吼着，声音已经半是咆哮，"我的另一面要苏醒了！去第七根柱子！那里有——"
话音未落，他的下巴突然裂开，延伸成鳗鱼般的口器。思渺转身就跑，冲向厅堂另一端的通道。身后传来水花溅落和某种生物滑行的可怕声响。
通道向上倾斜，墙壁上渗出黑色黏液。
思渺的膜翼终于突破束缚，在背后展开。它们本能地扇动，帮助她在湿滑的地面上保持平衡。
通道尽头是一扇刻满符文的石门，中央凹陷处与黄铜钥匙形状吻合。
思渺掏出钥匙插入凹槽。石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小室——第七根石柱就立在其中，比外面的六根小一圈，但上面的符号更加密集。
石柱前跪着一具干尸，双手捧着一个金属盒。
身后的通道传来神代——或者说那个曾经是神代的生物——快速接近的声音。
思渺冲进小室，抓起金属盒。盒子没有锁，轻轻一掀就开了。里面是一块黑色石板，表面刻着与《玄君七章秘经》相似的符号，但更加古老。
"最后一块钥匙……"思渺恍然大悟。红月教团寻找的第七块石板原来一直被藏在这里。
怪物冲进小室。
现在它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海生物，只有破烂的白大褂还证明着它曾经的人类身份。
思渺将石板塞进背包，转身面对怪物。符文匕首的蓝光在狭小空间内闪烁，怪物畏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扑上来。
思渺让变异延伸到双臂，爪子变得坚硬锋利。
当怪物扑来时，她侧身闪避，同时用爪子划过它的侧腹。黑色血液喷溅在墙上，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
怪物痛苦地嘶叫，但没有停下。它用尾巴横扫，将思渺击倒在地。背包脱手飞出，石板滑落到石柱旁。思渺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怪物正向石板爬去。
"不！"她扑过去，但怪物已经用口器卷起石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石块崩塌，海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怪物兴奋地抬头，似乎早有预料。但下一秒，一根巨大的触须从破口处伸入，精准地卷住怪物和石板。
思渺惊恐地看着触须缩回破口，露出后面那只巨大的眼睛——与她在通道中看到的深海守卫如出一辙，但更加庞大。
怪物在触须中挣扎，发出胜利般的嘶叫，仿佛这正是它计划的一部分。
海水迅速上涨，转眼已没过思渺的膝盖。她抓起漂浮的背包，向门口冲去。就在她即将踏出小室的瞬间，身后传来神代最后的人类声音：
"思渺！封闭门需要牺牲守门人！观测者必须——"
声音戛然而止。思渺不敢回头，拼命向通道上游去。海水已经充满整个通道，她不得不收起膜翼，依靠游泳前进。鳃状器官自动工作，从水中提取氧气。
当思渺终于游出通道，回到开阔海域时，"海燕号"的蓝色灯笼在不远处闪烁。她拼命游向渔船，船员们抛下绳索将她拉上甲板。
"石板……"她喘息着取出金属盒，"我拿到了。"
船长检查石板，独眼闪烁着惊讶："第七块钥匙。红月教团寻找了几个世纪的东西。"他看向思渺身后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神代呢？"
思渺望向沉没都市的方向，那里现在只剩下微弱的红光："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渔船调转方向，向横滨港驶去。思渺裹着毛毯，望着远处东京方向的天空——那里的黑影已经扩大到恐怖的比例，无数发光触须垂向地面。
更可怕的是，她感到体内的穿越者正以一种新的方式苏醒，仿佛获得了某种关键知识。
"牺牲守门人……"她喃喃重复着神代最后的话，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要封闭主门，她必须消灭体内的观测者，可是观测者在她体内，以奇特的形式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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