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2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窗台上敲出细密的节奏。吴邪盯着茶几上那把祭钥,思绪如同窗外被雨水打乱的西湖水面。思渺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捧着热茶,热气氤氲中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所以这把钥匙能接触到终极?"吴邪打破沉默,指尖轻轻触碰钥匙冰凉的表面。
思渺摇摇头:"不是主门,也不在长白山。据家族记载,大兴安岭那里藏着关于'终极'的部分真相。"
"你家族...和张起灵的张家有关系?"
茶杯在思渺手中微微晃动,几滴茶水溅在她的手背上。吴邪下意识伸手想擦,又在半途停住,收回手攥成拳头。
"算是远亲。"思渺放下茶杯,卷起袖口露出手腕,"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追查青铜门的线索,也一直在..."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你。"
吴邪猛地抬头:"看着我?"
"有人对你很感兴趣,吴邪。"思渺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只是因为你和张起灵的关系,还因为你自身...的特殊性。"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思渺苍白的脸。
"你有受伤吗?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看着思渺露出的肌肤,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思渺下意识摸了摸脸,随即勉强笑了笑:"工作上难免有些小意外。"
"没在脸上留下伤,就等于没受伤吗。"吴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再对我撒谎了,思渺。作为朋友,我至少该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
思渺仰头看他,嘴唇微微颤抖。就在吴邪以为她终于要开口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思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得接这个。"她快步走向阳台,拉上玻璃门。
吴邪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在雨中模糊不清,肩膀紧绷,偶尔点头。通话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思渺回来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祭钥。
"出什么事了?"吴邪问道。
思渺深吸一口气:"我们得离开杭州,今晚就走。"
"为什么?去哪?"
"云南。"她已经开始收拾散落的文件,"刚才的电话...他们找到这里了。"
吴邪抓住她的手腕:"他们是谁?思渺,你不能一直这样,给我一个谜面却不告诉我谜底!"
思渺挣脱他的手,继续快速收拾东西:"汪家人,听说过吗?"
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浇在吴邪头上。他当然听说过,从三叔那里,从张起灵那里,那些碎片般的信息拼凑出一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
"他们为什么追你?"
"不是追我,是追这个。"思渺举起青铜钥匙,"还有你。汪家人相信,只有持有特定信物的人才能安全接近青铜门,而你...恰好符合条件。"
吴邪感觉一阵眩晕,这些年来的种种谜团似乎都有了模糊的关联。他还想追问,思渺却已经把背包甩在肩上:"没时间了,吴邪。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永远别想知道青铜门的真相。"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是催促的鼓点。吴邪看着思渺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决绝地离开。
"这次别想再甩开我。"他抓起外套,顺手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折叠刀塞进口袋。
思渺的嘴角微微上扬:"带上那本书,路上我需要再看一遍。"
他们冒雨离开公寓,坐进吴邪那辆旧金杯。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左右摇摆,如同吴邪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思渺坐在副驾驶,膝盖上摊开那本古籍,手指快速划过某些段落。
"往西南方向开。"她头也不抬地说,"先出城,天亮前应该能到衢州。"
吴邪发动车子,后视镜里,他隐约看到两个黑影站在公寓楼下的雨中。"系好安全带。"他低声说,猛地踩下油门。
车子在雨夜中疾驰,穿过杭州错综复杂的街道。思渺终于合上书,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借着偶尔闪过的路灯,吴邪注意到她眼下浓重的阴影——她看起来疲惫不堪,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你可以睡会儿。"他轻声说,"到了我叫你。"
思渺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能睡,得确保没人跟踪。"
吴邪伸手调高了空调温度:"至少闭目养神。有情况我会立刻告诉你。"
思渺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把头靠在车窗上。不到一分钟,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吴邪侧头看她,月光透过雨帘洒在她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这一刻,她看起来就像两年前那个会在他肩头睡着的女孩,而不是如今这个满身伤痕的秘密守护者。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雨势渐小。思渺在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头从车窗滑向一侧,最终落在吴邪的肩上。他僵了一瞬,随即放松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百合花的香气从她发间传来,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两小时后,吴邪把车停在一个服务区。思渺还在熟睡,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这才发现她太阳穴附近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被头发巧妙地遮掩着。这些伤痕像是一张地图,记录着她这几年来不为人知的旅程。
"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吴邪喃喃自语,手指悬在空中,不敢真正触碰那些伤痕。
思渺突然惊醒,猛地坐直身体,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我睡了多久?有没有异常?"
"一切正常。"吴邪递给她一瓶水,"你需要休息。"
思渺喝了几口水,突然盯着吴邪的脸:"你脸色不太好,换我来开吧。"
"不用,我——"
"吴邪。"思渺打断他,声音柔和却坚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这句话背后隐藏的重量让吴邪沉默了。他点点头,下车绕到副驾驶。夜风吹散了些许困意,他注视着思渺熟练地调整座椅和后视镜的样子——她开车的动作很熟练,像是经常长途驾驶。
"你经常这样逃亡吗?"吴邪半开玩笑地问。
思渺的手在方向盘上紧了紧:"习惯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却让吴邪心头一紧。
车子重新驶入夜色。吴邪本想保持清醒,但连日的疲惫最终战胜了他。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微亮,车子停在一处山间小路上,思渺不在驾驶座。
吴邪慌忙下车,晨雾中看见思渺站在不远处的悬崖边,背影单薄得像要随风散去。他快步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她。思渺回头,脸上还来不及收起那种深沉的哀伤。
"做噩梦了?"她问道,迅速恢复了平静。
吴邪摇摇头,站到她身边。悬崖下是绵延的山峦,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青翠的山林。 "很美。"他说。
思渺点点头,双手抱臂,像是感到寒冷:"我小时候常来这样的山里,我喜欢这样的环境。"
"过去你似乎学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如何在危险中生存。"思渺苦笑,"教我的人常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她教我的第一课是如何逃跑。"
吴邪不敢想象她吃了多少苦,练就这样的身手。
一只早起的山鸟掠过他们头顶,发出清脆的鸣叫。吴邪意识到,这是思渺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去。他想问更多,却不知从何问起,生怕打破这难得的坦诚时刻。就让时光停留在此刻吧,他静静感受着。
"我们该走了。"思渺说道,转身往回走,"再有两小时就能到第一个落脚点。"
吴邪跟上她,在晨光中注意到她走路时轻微的跛行——右腿似乎有旧伤。这些发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轮流驾驶,穿过蜿蜒的山路。思渺专注地看着导航,偶尔指出一条岔路。中午时分,他们停在一个小镇边缘的独栋小屋前。
"安全屋。"思渺简短地解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以前准备的。"
小屋内部简朴但整洁,一间卧室,一个小客厅,还有基本的厨卫设施。
吴邪放下背包,注意到书架上摆着几本考古学专著——都是思渺曾经提过想读的书。
"你常来这里?"他问道。
思渺正在检查冰箱里的储备:"偶尔。上次来是半年前。"她拿出一盒鸡蛋和几个西红柿,"饿了吗?我可以做点简单的。"
吴邪惊讶地看着她:"你会做饭了?"
"生存技能之一。"思渺笑了笑,"总不能一直靠你的泡面过活。"
看着她熟练地打蛋切番茄的背影,吴邪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两年前那个连煎蛋都会烤焦的女孩,如今站在简陋的厨房里,动作利落地准备着两人的午餐。
"需要帮忙吗?"他走到她身边。
思渺摇摇头,却在递盘子时不小心碰到了吴邪的手指。两人同时缩手,盘子差点摔在地上。吴邪及时接住,却也因此与思渺靠得极近,能清晰地看见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抱歉。"思渺后退一步,耳尖微微发红。
午餐在沉默中进行,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碗盘的声音。吴邪偷偷观察思渺,她看上去很正常。
"休息一会儿吧。"吃完饭后思渺提议,"晚上还要赶路。"
吴邪点点头,却在思渺走向卧室时叫住她:"你去床上睡,我在沙发上就行。"
思渺摇头:"这是我的安全屋,你是客人。"
"那就一起。"吴邪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的暧昧,赶紧补充,"我是说,床够大,我们可以各睡一边..."
思渺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笑了:"吴邪,你还是老样子。"她转身走向卧室,"来吧,但别打呼噜。"
卧室很小,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一侧,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吴邪仰面躺着,听着思渺均匀的呼吸声,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吴邪张开手,包围住思渺,他们就这样相拥在昏暗的卧室里,窗外是午后慵懒的阳光。吴邪能感觉到思渺的心跳渐渐平缓,呼吸也变得漫长。
思渺忽然惊醒,她看着吴邪伸过来的手臂,"我们不能……"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克制,"这会让一切变得更复杂。"
吴邪收回手臂,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为什么?因为那些所谓的'危险'?思渺,我已经深陷其中了,不管有没有你。"
"不只是这样。"思渺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我...我的家族有些特殊。如果我们......"
"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吴邪坚定地说,"两年前你替我做了决定,现在该轮到我了。"
思渺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沉默中,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思渺瞬间绷紧身体,跳下床跑到窗边,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
"有人来了。"她的声音紧绷,"不是汪家人,但也不像是巧合。"
吴邪迅速起身,从背包里摸出那把折叠刀:"后门在哪?"
思渺指向厨房:"通向后山小路。你带着钥匙先走,我断后。"
"不可能。"吴邪抓住她的手腕,"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思渺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他们迅速收拾必需品,思渺从衣柜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包塞进口袋。就在他们准备从后门离开时,前门传来了敲门声。
"谁?"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你们在我家干什么?"
思渺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与吴邪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她无声地摇头,示意这是个陷阱。两人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移向后门。
就在他们即将成功逃脱时,吴邪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玻璃瓶。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后面!"门外的人喊道,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绕向屋后。
"跑!"思渺推开后门,拉着吴邪冲进树林。
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狂奔,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思渺对地形似乎很熟悉,带着吴邪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最终躲进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他们是谁?"吴邪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抓人?"
思渺靠在洞壁上,胸口起伏:"敌人。想要降低我们的防备,一网打尽。他们既然找到安全屋,说明行踪已经暴露了。我们得换个路线。"
吴邪抓住她的肩膀:"思渺,看着我。"他强迫她转身面对自己,"这两年的你的消失...都是因为汪家人吗?"
思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不是。也是为了我家族的使命。"
"别再对我撒谎了!"吴邪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我受够了,为什么要若即若离?我受够了别人对我说'为了你好'。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告诉我真相,全部真相!"
思渺的嘴唇颤抖着,雨水突然从洞口飘进来——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雨。雨声渐大,如同他们汹涌的情绪。
"好。"思渺终于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你想知道真相?我接近你本是为了调查,在两年前我发现他们监视你。但后来..."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后来我发现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所以我离开了。"
"但我错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利用你。所以我回来了。因为保护你的最好方式不是逃避,而是直面威胁。"
吴邪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所以现在...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思渺猛地抬头,眼中的痛苦几乎化为实质,她的声音破碎,"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事。"
雨声淹没了接下来的沉默。吴邪伸手抚上思渺的脸颊,拇指擦去她的泪水:"你知道吗?那是我这两年来唯一能重温的记忆。"
思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眼中的防线终于崩塌。她向前倾身,额头抵在吴邪肩上:"我怕...怕靠近你会伤害你,又怕远离你会失去你..."
吴邪收紧手臂,将她完全拥入怀中:"那就别再远离了。"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一起面对,像现在这样。"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但他们谁都没有动。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角落,两年的距离终于被一个拥抱消弭。思渺的手指紧紧攥住吴邪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漂流已久的浮木。
"吴邪..."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安心。
"嗯?"
"这次...我真的不会再消失了。"
雨声渐歇时,他们走出山洞。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金色。
"看,外面风景真美。"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久违的真挚笑容。
吴邪握紧她的手:"这次别想轻易甩开我了。"
他们沿着山路向下走,背影在夕阳中渐渐拉长。前方的路或许依然危险重重,但此刻,青铜门与汪家人都显得那么遥远。唯一真实的是彼此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