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忘了！”

晚上的快餐厅，灯光把每个角落都照得亮晃晃的，却照不散空气中的空旷。

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偶尔有车驶过，灯光像流星一样划过玻璃，转瞬即逝。

除了吧台后两个昏昏欲睡的店员，就只剩下靠窗的那一桌客人。

林屿笙坐在塑料椅上，背挺得笔直，像是在跟面前的桌子较劲。

对面的林父也没动，双手交握放在桌下，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两杯没开封的汽水上，半天没移开。

顾魏“您的套餐。”

顾魏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两份汉堡套餐，可乐的气泡在杯壁上滋滋地冒，他看了眼面前坐着的父女俩，一个绷着脸，一个低着头，空气里的沉默都快凝成冰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顾魏“我出去一下，你们慢慢吃。”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放得很轻，走到门口又停住了，玻璃门被他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一点，带着凉意。

他靠着墙站定，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里面瞟，那两人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过了好一会儿，林父才动了动，他把林屿笙面前的餐盘往她那边推了推，声音有些干涩。

林建国“怎么不吃？吃吧。”

林屿笙没理，嘴角抿得紧紧的，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憋着什么。

林父自己拿起一个汉堡，塑料纸被撕开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咬了一口，面包的碎屑掉在桌上，他没去擦，只是慢慢嚼着。

林建国“这快餐哪，我一直不太喜欢，没营养，做的也粗糙。”

他顿了顿，又咬了一口，

林建国“不过偶尔吃一吃，还是挺好吃的。”

对面还是没动静。

林屿笙的肩膀绷得更紧了，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却又无处发力的小兽。

林父看了她一眼，放下自己手里的汉堡，伸手拿起林屿笙那份，他把包装纸拆开，将汉堡往她面前递了递。

林建国“你吃啊，你不是挺喜欢这些的吗？小时候总吵着要。”

汉堡递到了脸前，面包的香气混着沙拉酱的味道飘过来。

林屿笙猛地皱起眉，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抬手就把汉堡推开。

“啪”的一声，汉堡掉在桌上，滚了几圈，撞翻了旁边的可乐杯。

琥珀色的液体哗地涌出来，顺着桌面的纹路漫开，浸湿了餐垫，滴落在两人的裤脚上。

林父的手僵在半空中，像是被冻住了，他看着桌上蔓延的可乐，又看向林屿笙，眼神里有惊讶，有无措，还有点说不清的慌乱。

而林屿笙像是终于被点燃了引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屿笙“还吃什么吃！”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屿笙“你觉得我有心情吃吗！我能吃得下吗！”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

林屿笙“你老说我不负责任，不懂事，你呢？”

林屿笙“你以身作则了吗？你知道我们刚才多担心吗？”

林屿笙“你知道我妈有多着急吗？”

林屿笙“在医院里她急得摔了一跤，膝盖都青了！”

林屿笙“你就这么一声不吭跑出来！还留下那么一张纸条！”

林屿笙“你想干嘛！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

林屿笙“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你觉得这么着任性一把，”

林屿笙“就能弥补你年轻时候循规蹈矩的遗憾了是吧！”

林屿笙“莫名其妙突然要回老家干嘛！你还关机！”

林屿笙“你还吃！”

她指着桌上的汉堡，手都在抖，

林屿笙“有什么好吃的！好吃个屁！一点也不好吃！”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她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林父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快餐厅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林屿笙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林父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建国“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吃这些的吗？”

他看着桌上那滩可乐渍，眼神有些飘忽，

林建国“你还写在愿望里了，说是想跟爸爸一起吃顿麦当劳，”

林建国“怎么现在长大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林建国“还不爱吃了。”

林屿笙猛地愣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看着林父，眼神里满是茫然。

林屿笙“什么写在愿望里？”

林建国“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林父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回忆的温度，

林建国“老师让你们写的，‘想和爸爸一起做的一百件事’，”

林建国“你还在上面画了几朵小花的，忘啦？”

林屿笙没说话，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林屿笙“早忘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林屿笙“这么久的事情。”

她说完，倔强地把头往旁边一甩，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可就在转头的瞬间，眼圈“唰”地一下红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不肯回头看林父，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着。

林父看着她的侧脸，轻轻笑了笑，眼里有疼惜，还有点无奈，他摇了摇头，又拿起自己那个没吃完的汉堡，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父女俩就这么沉默着，一个望着窗外掉眼泪，一个低头啃着汉堡，快餐厅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还有墙上时钟滴答走动的声音。

林建国“我知道我是癌症，”

林父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

林建国“我都听见了。”

林建国“其实听见不听见也差不多，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

林屿笙的肩膀猛地一颤，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咬着唇，一声没吭。

林建国“手术这个事情说不好的，”

林建国“原来我们学校那个老校长，老陈，”

林建国“他就是手术台上…就没下来。”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轻轻割在心上，疼得人喘不过气。

林屿笙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一下涌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掉，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门口的顾魏一直静静地站着，玻璃窗把里面的声音传出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却足够让他听清那些话。

他看着里面那个掉眼泪的女孩，看着那个强装平静的父亲，不知不觉中，眼圈也红了，抬手悄悄抹了下眼角。

林建国“笙笙，”

林父放下汉堡，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林建国“爸爸这些年是工作太忙了，一转眼你看……”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歉疚，

林建国“都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了。”

林建国“不爱吃这个，你想吃什么，咱们去买。”

林屿笙猛地吸了口气，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默里的重量，猛地站起来。

林屿笙“我去上厕所。”

她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脚步仓促，带着压抑的哭声，经过门口时，她和顾魏撞了个满怀，却没停，径直冲进了夜色里。

顾魏一愣，下意识地喊了声，

顾魏“林屿笙！”

见她没回头，他立刻追了上去，身后的快餐厅里，只剩下林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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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