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走廊里挤满了哭闹的患儿，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一把钝锯，来回切割着周念的神经。
三月的倒春寒让麻疹疫情来势汹汹，长椅上坐满了抱着孩子的妇女，有些孩子脸上已经起了暗红色的疹子。
"周大夫！疫苗不够了！"护士长王兰花攥着空药瓶冲进诊室，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刚清点完库存，只剩十二支了。"
周念从病历堆里抬起头，眼下两片青黑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格外明显。
她扫了一眼走廊上密密麻麻的病历本，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把现有的疫苗用生理盐水稀释三倍，按体重分配注射。"
"这、这不是糊弄人吗？"刚分来的实习医生小李"啪"地摔了听诊器，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引得走廊上的患儿家属纷纷探头，"稀释过的疫苗根本达不到有效浓度！"
周念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药柜前，从最上层取下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糖罐——这是战天翔上个月从市里带回来的。
罐子底部铺着一层油纸，掀开后露出五支贴着外文标签的疫苗。
"德国进口的麻疹疫苗，"她压低声音，手指轻轻抚过玻璃瓶上凸起的字母，"先救危重患儿，别说出去。"
王兰花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要犯错误的..."
"总比看着孩子等死强。"周念利落地掰开安瓿瓶，淡黄色的液体在针管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出了问题我担着。"
诊室门突然被撞开，张秀兰抱着个一岁不到的小女孩冲了进来。女孩脸颊通红，嘴唇干裂，额头上贴着退烧用的湿毛巾。
"天翔！天翔你在哪儿啊！"她抱着裹在碎花棉被里的孩子跌进诊室，苍白的脸上滚着泪珠，发梢还沾着灶间的柴灰。
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像沾了蜜的蛛网黏在空气里。
周念看见那床褪色棉被——去年矿难抚恤会上，这床被子曾盖在王大勇冰冷的遗体上。
战天翔拎着个军绿色冷链箱站在那里，肩章上的金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的目光在张秀兰拽着周念衣角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市防疫站紧急调拨的疫苗。"他把冷链箱放在诊桌上，金属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周念同志，请你签收。"
张秀兰立刻松开周念，转向战天翔："天翔，妞妞烧得都说胡话了……"她伸手去扯战天翔的袖口，指甲在军装布料上刮出细小的声响，"大勇走前你答应过的……"
战天翔后退半步，袖口的铜扣在拉扯中刮落了张秀兰鬓边一缕头发："找护士登记。"
他转向周念，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这批疫苗是特批的，手续已经办妥了。"
周念接过签收单，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
她注意到战天翔的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锐器刮伤的。
"你手怎么了？"她低声问。
战天翔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冷链箱的锁有些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让炊事班熬了姜汤，一会送过来。"
周念数疫苗的手顿了顿，余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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