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火车站月台上已经挤满了人。周念把两个捆得方方正正的包袱塞进战天翔手里:"蓝包袱是换洗衣裳,绿包袱里装了肉酱和辣子。"
战天翔低头系风纪扣,喉结动了动:"三个月。"
"知道。"周念替他正了正军帽,"沈墨昨天来电话,说省医院有个疑难病例会诊......"
"离他远点。"战天翔突然打断,从兜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粮票和工业券,够用到月底。"
广播里响起刺耳的哨声,绿皮火车喷着白汽缓缓进站。
赵明突然从人群中挤过来,手里捧着个铁皮盒子:"首长,俺和燕子做的!"
盒子里整齐码着十几个螺丝螺母,每个都擦得锃亮,拼成个小小的五角星。战天翔揉了揉少年刺猬似的短发,把盒子郑重地塞进胸前的口袋。
火车开动时,周念站在原地没动。
战天翔出了多少次远门了,她这样送行了多少次了,她都已经记不得了。
回头望了望这陌生又熟悉的月台,她心里涌上一阵惆怅。
当生命的列车驶向了2025年,她该有60多岁了吧。
——
县医院药房窗口,沈墨正在核对药品清单。
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1979"的字样若隐若现。
"周医生。"他头也不抬地递过一叠处方,"三床破伤风患者需要特殊抗生素。"
周念接过处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医院消毒水格格不入的气息。
她刚要离开,沈墨突然问:"听说战参谋长调去省军区了?"
"临时学习。"周念把处方夹进病历本,"沈医生很关心?"
沈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只是好奇,三个月够发生很多事。"
周念没理他。
大院里的傍晚格外热闹。
周念正在检查院子里种的辣椒可不可以用,赵燕趴在小板凳上写作业,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门——张秀兰正抱着妞妞在门前空地上踱步。
"周医生。"张秀兰突然走过来,声音轻柔,"听说天翔省里了?这要去多久啊,妞妞这几天总念叨着战叔叔……,瞧见其他人就哭。"
周念掰断一只辣椒茎,直起腰:"孩子小,认生正常。"
"也是。"张秀兰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妞妞,"说起来,咱们这栋楼就属你家最热闹。"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正在生火的赵明,"这孩子手脚真麻利,不像我家......"
话没说完,赵明手里的火钳"咣当"掉在地上。
周念抬头,看见少年涨红的脸和紧握的拳头。
"张阿姨。"周念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孩子们听得懂好赖话。"
张秀兰脸色变了变,讪笑着:“我不是那意思,我是羡慕。”
周念淡淡的扯了扯唇角。
她懂张秀兰来这里做什么。
起初她还有些生气。
现在是快被她气笑了。
看在她孤儿寡母的份上,她不想计较什么。
好在她男人也懂分寸,不用她操心。
到了饭点,周围的邻居们更加热闹了。
八十年代很多人家吃饭都是开着门。
大院里住着的大都是同僚家属,互相交流着晚饭吃什么。
张秀兰跟着唠了一会嗑,就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她家离这边远一些,天黑怕是摔了。
见她走远了,赵燕凑过来小声说:"周姨,俺不喜欢她......"
周念揉揉她的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