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晨雾中拉响汽笛,周念把军用水壶递给赵燕:"喝口水,别总贴着窗。"
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已经打湿了小姑娘的刘海。
赵明正襟危坐地抱着药箱,像捧着什么珍宝,药箱上"为人民服务"的红漆字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各位旅客请注意,五号车厢有乘客突发疾病……"广播里的电流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周念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差点碰倒了面前的杯子。
"怀着身子就别逞强了。"斜对面穿呢子大衣的老太太突然开口。
她戴着雪白的线手套,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冷光,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周念注意到她的笔记本是罕见的进口活页纸,纸页边缘烫着金边。
周念笑了笑:"我是医生。"她轻轻拍了拍赵明的肩膀,"看好妹妹。"
穿过三节车厢时,火车正经过一片麦田。
金色的麦浪间,几个戴草帽的农民直起腰望向列车。
警卫在前头带路,周念小心别过硬座车厢里横七竖八的扁担和麻袋,有个穿劳动布工装的男人连忙把沾着泥的胶鞋缩了回去。
五号车厢的过道已经围满了人。
发病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媳妇,脸色蜡黄地蜷在长椅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她身旁的老妇人正用粗粝的手掌拍打她的脸颊:"二丫!二丫!"
"让一让,我是医生。"周念挤进人群。
她触到年轻媳妇冰凉的腕子,脉搏细弱得像要消失的线头。
掀开眼皮查看时,发现眼睑内侧苍白得几乎透明。
列车员擦着汗挤过来:"同志,需要什么帮助?"
"低血糖休克。"周念已经打开药箱,"有白糖吗?再倒杯温水来。"
白糖送来后,周念掰开年轻媳妇的嘴,将糖水一点点灌进去。
糖水顺着嘴角流下,她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
"她丈夫在部队牺牲了,"老妇人抹着眼泪,"这次是去省城投奔姑姐……"
周念摸出五斤全国粮票塞进年轻媳妇的衣兜。
这个动作被翡翠戒指的老太太看在眼里,老人微微挑了挑眉。
当年轻媳妇终于睁开眼睛时,车厢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周念扶她坐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连忙扶住座椅靠背。
穿越后这具身体的抗压能力似乎比前世更严重了。
"您没事吧?"列车员紧张地问。
周念摇摇头,转身却撞上老太太探究的目光。
老人递来一块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草:"擦擦汗。"
"谢谢,不用了。"周念用袖子抹了抹额头。
她注意到老人的钢笔不知何时又拿在了手里,正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回到座位时,赵燕已经睡着了,小脸压在车窗上挤变了形。
赵明仍紧紧抱着药箱,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个阿姨好了吗?"
"好了。"周念揉了揉他的头发。
余光看见老太太也回到了斜对面的座位。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里突然暗了下来。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老太太的声音轻轻传来:"同志,你在哪个医院工作?"
"县卫生所。"周念答道。
隧道尽头的光亮逐渐扩大,周念看见老太太从饼干盒里取出一张纸条,用钢笔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递了过来:"省妇联办公室电话。如果有困难,可以打这个电话。"
纸条上的字迹瘦劲有力,完全不似古稀老人所写。
周念正要道谢,老太太已经合上饼干盒,目光转向窗外飞驰的田野:"我年轻时也当过战地护士,在朝鲜。"她的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微光,"你救人的样子,让我想起从前。"
周念突然注意到老太太的笔记本上露出一角照片,上面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还没等她看清,老太太已经合上了笔记本。火车广播响起,预告着即将到达省城。
老太太最后看了周念一眼,微笑道:"照顾好自己,你肚子里那个,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