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杂役房的木门就被砸得山响。阿青吓得差点滚下床,苏妄言却早醒了,指尖正摸着藏在草席下的账册边角——昨晚从雌凤台功德碑带回的碎鲛绡,还别在账本缝里,绣线带着淡淡的血味,像母亲临终前攥她的手。
“苏妄言!”管事的嗓门比往日尖了三分,“华姑昨夜在雌凤台遭了邪祟,灵蝶群全撞在功德碑上,你立马去苍澜殿当值!”阿青攥着她袖口直发抖,苏妄言却勾了勾唇角——功德碑合上时,她故意留了半片引蝶矿粉在砖缝,这会儿灵蝶怕是把苍澜殿的门槛都撞破了。
苍澜殿的晨光比往日冷些,苏妄言抱着铜盆跨进门槛,就看见吴师姐正对着满地碎蝶翅膀骂人,腕上的珍珠手链少了两颗:“没用的东西,灵蝶都认不得路了,还修什么仙?”她蹲下去捡翅膀,指尖在蝶翼内侧摸到极细的刻痕——是她昨晚用指甲划的“苏”字,此刻在晨光下泛着矿粉的金。
“师姐消气。”苏妄言把翅膀拢进铜盆,故意让水溅湿自己袖口,“婢子瞧着这些灵蝶像是被引去了后山,您瞧这翅膀上的土,带着竹林的腐叶味呢。”吴师姐愣了愣,抢过翅膀对着光看,珍珠手链的阴影里,蝶翼上的“苏”字正好投在她腕间,像道新纹。
后晌在账房擦地时,苏妄言听见几个内门弟子嘀咕,说华姑的青蚨荷包今早漂在洗剑池,荷包带子上缠着辨真苔的金纹。她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昨晚上她正是用这金纹在矿道里画了圈,把华姑的灵蝶群困在祖脉入口的机关阵里。
“小贱人耳朵长到天上去了?”账房嬷嬷的笤帚砸在她肩上,“还不快把算盘擦干净,新管事马上来查账!”苏妄言低头应着,指尖却在算盘珠子上抹了点引露草汁——这算盘是华姑的心腹之物,珠子缝里卡着十年前的矿粉,遇着草汁会显出血字。
新管事是从赤焰宗调来的女修,裙摆绣着半朵离火莲。苏妄言躲在柱子后,看见她翻开华姑的账本时,指尖突然抖了抖——账本里夹着的,正是昨晚她塞进矿洞的假账页,边角染着引蝶矿粉,在阳光下透出“苏氏旧矿,雌凤台底”八个字。
“把洗剑的贱蹄子带过来。”离火莲裙摆的女修敲着账本,苏妄言被推到案前时,看见她腰间挂着和华姑同款的青蚨荷包,只是翅膀绣得更歪。“说,功德碑的砖缝里为何有你的血渍?”
血渍?苏妄言装傻地盯着对方指尖,突然看见账本上的矿粉被引露草汁晕开,竟在纸页上显出身形——是十年前苏家灭门时,华姑举剑的影子。她猛地低头,袖口的破莲花正好遮住眼底的波动:“回、回管事的话,婢子昨日擦碑时划破了手……”
话没说完,账房外突然传来惊呼,说是后山水井冒了金光,井水里浮着完整的矿脉图。离火莲女修脸色一变,抓起账本就往外跑,苏妄言趁机扫过账本最后一页,看见自己昨晚用矿粉画的小箭头,正指着刘嬷嬷藏陈米的旧缸——现在那里该躺着从矿洞顺来的半块青蚨锈片了。
入夜的杂役房点着油灯,阿青捧着半碗野菜粥凑过来,袖口的鲛绡补丁上沾着井里的金粉:“妄言姐,后山水井的金纹能照见人影子,像极了……像极了十年前的苏婶。”苏妄言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井里显形的,何止是母亲的影子,还有华姑藏在矿洞的那半块苏家玉佩。
“阿青,把这粒灵米埋到雌凤台的砖缝里。”她掏出粒泡过引露草的米,米粒上用指甲刻着极小的“算”字,“明天新管事查账时,会看见算盘珠子上的血字连成串,就像……就像华姑把苏家的矿脉全吞进了自己的荷包。”
阿青似懂非懂地点头,苏妄言却盯着油灯的火苗发愣。从矿洞带回的账册里,夹着母亲当年的绣样,莲花瓣上的每针每线,都和雌凤台功德碑的砖缝走向重合。原来母亲早把矿脉图绣进了花样里,就等她用辨真苔的金纹,把十年的血账从砖缝里一点点拽出来。
更声响起时,苏妄言摸出藏在磨盘下的母蚨血,滴在从华姑荷包里顺来的公蚨翅膀上。青蚨突然振翅,翅膀方向和账册上的矿脉图完全相反——这是她昨晚在矿洞石壁上学的“逆血契”,能让华姑的青蚨替她认主。
窗外传来灵蝶撞窗的声音,苏妄言吹灭油灯,黑暗中看见自己袖口的破莲花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