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殿东角的小账房漏着晨光，苏妄言握着狼毫的手悬在新账本上方，笔尖的墨汁在砚台里荡出小圈——这是她第一次以“管账司”的身份记账，袖口新绣的青蚨纹扫过宣纸，竟比昨日在功德碑看见的莲花还要周正。
“妄言姐，阿青给你送桂花蜜来了！”木门“吱呀”推开条缝，阿青的鲛绡裙摆沾着晨露，怀里抱着的青瓷罐正是当年母亲用来装灵稻的样式，“后巷的杂役说，今儿领的灵米多了半升，米粒上还印着小莲花呢！”
墨汁“啪嗒”滴在账本上，苏妄言看着晕开的墨迹笑了——那是她昨夜让灵蝶衔着辨真苔，在每袋灵米上点的标记，既防克扣，又像给杂役们的定心丸。她接过瓷罐，指尖触到罐底刻着的“苏”字，正是母亲当年的笔迹，混着矿脉灵气，在晨光里微微发烫。
“苏姑娘，赤焰宗的验货单到了。”新管事的离火莲裙摆扫过门槛，手里攥着卷火漆封的文书，“他们按你给的矿脉图，在玄水潭底找到了苏家的‘引蝶矿’，说要拿三筐赤焰晶换咱们的青蚨算珠。”
算盘珠子在案头轻轻震颤，每颗都映着窗外灵蝶的影子。苏妄言拨弄着刻着“阿莲”的母珠，突然想起昨日在功德碑看见的场景：赤焰宗的特使对着碑底的绣样鞠躬，说这是赤焰宗与苏家矿脉断了十年的缘分，如今借着她的算珠，总算续上了。
“三长老客气了。”她提笔在账本上落下第一笔，墨字旁边特意画了朵小莲花，“赤焰晶换算珠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往后赤焰宗的杂役领灵米时，算盘珠子得让咱们苍澜域的绣娘，在珠子上多绣道防贪纹。”
离火莲女修愣了愣，突然笑出声，裙摆上的火焰纹蹭到账本，竟把莲花纹衬得格外清亮：“你这丫头，倒比我这老账房还精。也罢，就按你说的，让两域的杂役都瞧瞧，这算珠上的针脚，是能护着他们的口粮的。”
午后晒账本时，苏妄言蹲在廊下数灵蝶。九只泛着金光的蝴蝶停在她肩头，翅膀上的“苏”字比初遇时大了三分——那是辨真苔吸了矿脉灵气，替母亲把十年前没绣完的花样，一针一线补在了灵蝶翅膀上。
“苏姐姐，这是我给你缝的帕子！”洗衣房的小杂役 shyly 递过块青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半只青蚨，“刘嬷嬷在玄水潭托灵蝶带话，说她……说她对不起苏婶。”
帕子的针脚硌着掌心，苏妄言看着小杂役腕上系着的算珠——正是她前日分发的“防贪珠”，珠子上的金纹在阳光下连成小莲花。她突然想起华姑被带走时，鬓角的骨签内侧刻着的“苏”字，原来有些旧账，不是算清了就完了，而是要让每个曾被亏欠的人，都能亲手补上一针。
暮色漫进账房时，阿青抱着本边角磨旧的《诡道百算》蹦进来，书脊上缠着她新编的青蚨穗子：“妄言姐，洗剑池底的玉简残页全显形了！最后一页写着‘算尽天下，不如算心’，旁边还画着你补莲花的样子呢！”
油灯的光映着书页，苏妄言看见残页上的小人儿握着算珠，袖口的破莲花被无数金线补全，每道线都连着苍澜域的灵田矿脉。她突然明白，母亲留下的不是复仇的算，而是让这世间的每笔账，都能像绣花样般，针脚分明，心明眼亮。
更声响起时，苏妄言摸着新账本的封皮，青蚨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账房外传来杂役们的低语，说后山水井的金莲花能照见人心，洗剑池的星子会数算珠——这些她无意种下的“算”，竟成了苍澜域新的传说。
“妄言姐，功德碑又亮了！”阿青的呼声混着灵蝶振翅，苏妄言望去，看见碑底的砖缝里浮出无数小莲花，每朵花蕊都托着粒算珠，顺着矿脉流向每个杂役房。那是母亲在天之灵，借着她的手，把十年的血与泪，都酿成了护着众人的算珠。
她吹灭油灯，任月光漫过案头的算盘。新账本的第一页上，“苏妄言”三个字写得端端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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