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殿的冬雪积了三寸,账房的炭火烧得噼啪响,苏妄言往铜炉里添了块松炭,火星子溅在绣绷上,把她刚绣的青蚨纹衬得暖融融的。阿青蹲在脚边给算珠穿穗子,鼻尖冻得通红,袖口的鲛绡上沾着新收的雪梅瓣,说是要给赤焰宗的回信添点香。
“妄言姐,赤焰宗的飞鸽在功德碑顶打转呢!”小姑娘突然指着窗外,琉璃瓦上的白鸽正扑棱着翅膀,尾羽上系着块染着火焰纹的鲛绡,“准是三长老又送算珠来了,昨儿她信里还说,赤焰宗的杂役把算珠穗子绣在棉袄袖口上,说比护心镜还管用。”
苏妄言搁下绣绷,指尖在火盆上烤了烤,忽然听见账房外传来跺雪声。抬眼看见洗衣房的王嫂子抱着个食盒进来,蓝布衫上落着细雪,食盒缝里漏出姜汤的香气:“给您熬了点驱寒的,加了后山竹林的引露草——如今咱们杂役房的灵米,熬出来的粥比华姑当年的陈米稠三倍呢。”
铜勺碰着粗瓷碗的声响里,苏妄言看见食盒底垫着张草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算珠,旁边注着“王虎满月”——是上个月刚领了新口粮的杂役家添了娃娃。她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杂役房喝的野菜粥,米汤稀得能照见月亮,如今却能看见米粒上的莲花金纹,在汤面上漂成小盏灯。
“苏姑娘,外门弟子送了幅画来!”小杂役顶着满头雪冲进来,怀里抱着卷未裱的画轴,“说是照着功德碑的金纹画的,画里的算珠会跟着炭火跳呢!”
展开画轴,只见墨色算珠在宣纸上连成星河,每颗珠子中央都嵌着点金粉,正是辨真苔遇热显形的模样。苏妄言摸着画角的落款“李修远”,想起三个月前这弟子还举着米袋闹事,如今却跟着杂役们学绣算珠穗子,袖口的“公”字纹比她绣的还周正。
“把画挂在功德碑侧殿吧。”她往画轴边缘抹了点桂花蜜,金粉突然聚成小莲花,顺着画中算珠滚向殿外,“让来往的弟子瞧瞧,算珠不是铁打的,是咱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人心。”
午后替赤焰宗核账时,苏妄言发现对方多算了两筐赤焰晶。她对着算珠呵了口气,金纹顺着账本爬向“赤焰宗三月灵矿”的数目,竟在纸页上显出身形——是三长老的离火莲裙摆,正朝着“苏家算珠”的方向鞠躬。
“阿青,把多算的晶矿分给守山的弟子。”她在回信里画了朵双生莲,莲心处藏着极小的算珠,“就说苍澜域的账,多一粒不算,少一钱不行,就像咱们绣的穗子,针脚密了漏风,松了护不住米。”
暮色漫进账房时,阿青突然指着她的绣绷惊呼:“妄言姐,您绣的青蚨翅膀在动!”低头看时,辨真苔的金纹正顺着针线爬向袖口,在新做的棉袍上绣出半只振翅的青蚨,翅膀方向和功德碑底的矿脉图完全一致。
更声响起时,苏妄言抱着算珠靠在炭火炉边,看阿青蜷在藤椅上打盹,小姑娘辫梢还别着朵用算珠穗子改的雪梅。火盆里的炭块“啪”地炸开,火星子蹦到她膝头的账本上,竟把“杂役房冬衣”的数目,衬成了母亲当年绣在襁褓上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