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如熔化的金水般流淌,暮色悄悄爬上雕花槛窗,晕染出琥珀色的光晕。秦钟身着月白色的直裰,整个人仿佛浸在光影交织的柔波里。
他手中攥着一本《孟子》,书页间还夹着姐姐病中抄的《心经》——那些晕染着药渍的字迹,此刻正硌着他掌心发烫,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却透出玉质般的光泽。砚中的松烟墨散发着幽幽清香,与紫檀木案几沉郁的气息在空气中暗暗较劲,谁也不愿退让半分。
贾蓉的蟒纹织锦袖口随意一拂,案几上的鎏金螭钮镇纸“叮——”的一声坠地,脆响划破了满室的寂静。秦钟仓皇转身,正对上那人眼中淬着寒芒的笑意。他的凤目眼尾微挑,目光如同新雪落入白瓷盏,映出少年散乱衣襟下伶仃的锁骨,寒意中透着一丝危险。
“世兄……”少年慌忙后退,尾音还悬在半空,已被龙涎香缠住咽喉。不料云头履不小心勾住椅脚,整个人向后倾倒,像是一只误闯入龙涎香织就的网中的幼鹿。
贾蓉见状不尤失笑,掌心贴上他的后腰,拇指隔着薄衫轻轻摩挲秦钟那第三根肋骨,“鲸卿,当心摔着,怎么如此不小心呢!”浑然不顾少年绯红的面颊。
“鲸卿这身骨相,埋首经书岂非暴殄天物?”温热的呼吸擦过耳际,少年的耳尖瞬间泛起红晕。
慌乱站稳后,秦钟低垂着头,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多……多谢世兄。”
贾蓉此刻看着秦钟,像是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窗外老槐树沙沙作响,枝叶深处的小鹿蜷缩着身体。琉璃镜片将室内景象切割成菱格状,贾蓉袖中滑落的翡翠玉佩被血色夕照笼罩,莲纹间隙中暗刻的“珍”字纤毫毕现。
这一幕,让小鹿忽然想起昨夜碾药时伊雪的低声呢喃,“这宁国府的莲花,根茎怕是都泡在血水里呐。”
“此物倒是衬你。”贾蓉指尖划过秦钟渗汗的脖颈,在那里留下一道冰凉的玉痕,遂捏着玉佩,掠过少年汗湿的手掌。
冰凉触感令秦钟一颤,然而那双手转瞬间松开,转而替他拢好散乱的衣襟,将玉佩束在他腰间,“明日未时三刻……”
贾蓉退后三步,整了整玉冠,端出世家公子独有的矜贵气度,“贾府学堂正缺你这般灵秀的弟子。”
秦钟的眼底泛起涟漪,声音轻若蚊鸣,“我当真……能去?”
“能,鲸卿可是不信我?”贾蓉微微一笑,旋即叩了叩那本《孟子》。书页间突然飘落一张洒金笺,竟是国子监祭酒亲荐的入学帖。
洒金笺划过指尖的刹那,他仿佛看到姐姐在床上咳血悲戚,那些温热的猩红正在纸面下汩汩流动!
贾蓉将书与帖放下后离开。秦钟攥紧腰间的玉佩,面色红润,心跳如雷,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
午后,香怜捧着碧玉荷叶盏走来,胭脂色裙裾轻轻扫过贾蓉的脚背,“蓉大爷安好。”银熏球在他腰间晃荡,漏出的媚香与木樨清露的甜腻交织成一片迷离。
贾蓉含笑,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交代给你的事,别忘了!”
茶盏边缘的樱色唇印映入小鹿的眼帘,她的瞳孔骤然收紧——那印记竟与昨日尤氏唇上褪色的胭脂如出一辙。
暮鼓声撞碎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时,秦钟攥着玉佩来拜访贾蓉。贾蓉倚在窗棂边轻笑,未曾察觉老槐树上悄然掉落的几片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