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接过册子，指尖轻叩封面，随即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细如蚁行，竟连某位夫人的偏爱茶点、忌讳话题，甚至与贾府的交情深浅都标注得详尽分明。她眉头渐蹙，心中暗自震动——这样周全的记录，她这位日理万机的当家奶奶也未必能做到。
“你……”王熙凤抬眸，目光锐利似刀锋，“为何要费心思做这个？”
含悦垂下眼睑，语气平缓却隐约透着几分谨慎：“在那样的地方待久了，察言观色是基本本事。我只是想着，或许能帮上姐姐什么忙，就顺手记下了。”她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姐姐放心，这些都是我平日留意所见，并无刻意打探的意图。”
王熙凤凝神注视她片刻，忽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倒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合上册子，声音多了几分柔和，“不过，省亲之事非同小可，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大观园的布置、接驾礼仪、宴席安排，每一样都需精雕细琢，容不得半点疏忽。”
含悦轻轻点头，目光谦逊而诚恳：“姐姐说得极是。我对这些事务尚不熟悉，但若姐姐不嫌弃，我愿意留在身边学习，尽力帮忙。”
王熙凤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读过《周礼》吗？”
“略有涉猎。”含悦低声答道，语调波澜不惊，“从前楼里有一位退隐的老翰林常来听曲，我偶尔跟随姐妹们学了些礼仪规矩。”
王熙凤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她起身走向书案，从抽屉里取出一幅画卷铺展开来：“这是大观园的设计图，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含悦靠近桌案，俯身细看。她纤细的手指缓缓划过纸面，片刻后抬起，指向几个地方：“这沁芳亭离正殿太近了，倘若娘娘想要一处清净歇息之地，恐怕会被乐声干扰；还有这座假山，挡住了通往蘅芜苑的小径，雨天路滑，娘娘的凤辇怕是难以通行。”
王熙凤闻言，目光微动。这些问题她确实早已察觉，只是没想到含悦一语便点破。她不动声色地问：“依你之见，该如何调整？”
含悦低头思忖片刻，语声轻柔却不失笃定：“若是我的话，会将沁芳亭向西移约三十步，既不失雅致，又能避开喧嚣。至于假山，不妨改为一座拱桥，既便于通行，又兼具景致之美。”她顿住话语，垂眸补充道，“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粗浅想法，最终如何定夺，还得由姐姐决定。”
王熙凤盯着图纸，神情若有所思。原本压在肩头的担子仿佛减轻了几分。她抬起头，看向含悦——对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坦然清澈，毫无矫饰。
“你……”王熙凤刚开口，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奶奶！”平儿推门而入，神色焦急，“老太太遣人传话，让您速去一趟，说是有省亲的事要商议。”
王熙凤眉头微锁，转头看向含悦，唇角微微翘起：“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明日再来告诉我。”
含悦低头福身，声音温婉恭敬：“是，姐姐放心。”
待含悦退出房门，王熙凤站在原地，静静望了一眼窗外。阳光洒进屋内，为桌面镀上一层暖金色。平儿在旁催促：“奶奶，老太太那边……”
“嗯，知道了。”王熙凤回过神来，整了整衣襟，迈步往外走去，脚步坚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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