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密集,藏书阁内炭盆的余烬在气流中忽明忽暗。沈清欢的银簪还挑着那片认罪书,雪浪笺在三人之间悬停,映着苏婉儿骤然收缩的瞳孔。
"殿下!"苏婉儿向前半步,杏色裙摆扫过炭灰,绢帕上的缠枝莲纹沾了黑渍,"这定是有人栽赃......"
萧承煜的剑鞘横在两人之间,撞翻了铜灯台。流动的灯油在地砖缝里蜿蜒成细线,将药方、军报与认罪书的日期连成刺眼的红痕。他抓起那张残破的药方转身就走,蟒纹衣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冷风,吹得炭灰里的密旨残簌簌作响。
沈清欢弯腰拾起半截墨锭。断面新鲜的碴口在烛光下泛着青黑,与太子腰间蟠龙玉佩的裂痕严丝合缝。檐外雨声渐急,她指尖的墨渣簌簌落进炭盆,爆出几星幽蓝的火光。
戌时七刻的梆子被雨声吞没时,沈清欢已在偏殿整理药箱多时。青瓷暖炉里的炭火将尽,映得她手中银针寒芒流转。她故意让针尖划过铜盘边缘,铮鸣声在雨夜格外清脆。
"永贞三年的箭毒要用陈年雪水化开。"银针突然撞到暗格夹层,带锈的箭簇当啷一声滚落案几。三棱箭头上干涸的血迹在烛光下呈现诡异的紫黑色,与药方记载的毒症状完全吻合。
殿门被暴力推开的气流掀动了纱帐。萧承煜的蟒纹靴踏碎满地雨光,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在箭簇上。"苏家暗卫的燕返箭。"他抓起箭杆的手指关节发白,箭尾刻着的缠枝纹在颤抖中清晰可辨,"当年东宫遇刺——"
沈清欢的袖口突然被扯住。丝帛撕裂声混着雨响,她左臂内侧的淡粉色疤痕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那道月牙状的旧伤边缘呈锯齿状,正是燕返刀法特有的挑刺痕迹。
"放手。"她的声音比箭簇更冷。挣扎间衣领被扯开半寸,后肩的烙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与苏婉儿香囊完全相同的缠枝莲纹萧承煜的呼吸骤然停滞。烙印边缘的皮肤有细密的针孔,是当年用金线缝合伤口留下的痕迹。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那些凹凸,突然想起五年前昏迷中闻到的沉水香,与此刻萦绕在沈清欢发间的气息一模一样。
"清欢娘娘!"值夜太监的惊呼从雨幕中刺来,"苏姑娘求见!"
沈清欢反手将箭簇藏入云鬓。铜镜反射的冷光里,萧承煜看见她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又迅速恢复成平静的深潭。殿外灯笼的光晕在雨帘中扩散,苏婉儿捧着食盒的身影已映在纸上。
"让她等着。"萧承煜的剑柄抵住殿门,另一只手突然扣住沈清欢后颈。温热的吐息带着雨水的腥气扑在她耳畔,"当年重阳宴——"
一阵狂风掀开窗棂。最后一支蜡烛熄灭的刹那,苏婉儿绣着缠枝莲的鞋尖已经跨过门槛。黑暗里只听见食盒落地的闷响,以及萧承煜压着怒火的质问:"你香囊上的纹样从何而来?"
闪电划破夜空时,沈清欢看见苏婉儿煞白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雨声吞没了后续的话语,只有那只滚落的瓷碗在青砖上转出刺耳的声响,碗底残留的雪耳羹泼出"永贞三年"的字样。
"殿下忘了?"苏婉儿的绢帕轻飘飘落在烙印痕迹的位置,"这是您亲手赏的苏绣样子啊。"
沈清欢的银簪突然发出嗡鸣。箭簇在发髻中震颤的重量提醒着她——当年刺客的箭矢本该射向太子,是她扑上去挡下了致命一击。而此刻萧承煜钳制她的力道,与五年前她在昏迷中感觉到的、被人强行缝合伤口时的疼痛如出一辙。
亥时的更漏声穿透雨幕。苏婉儿向前迈步时,食盒暗格突然弹开,半块墨锭滚到沈清欢脚边。断面新鲜的碴口在闪电照耀下,与太子玉佩的裂痕、与她手中残墨的断面,拼合成完整的蟠龙图案。
"娘娘当心着凉。"苏婉儿拾起墨锭递来,指尖在沈清欢掌心划出冰凉的轨迹。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二十名带刀侍卫的阴影投在窗纸上,每人腰间都悬着刻有缠枝纹的燕返箭囊。
萧承煜的剑锋横在两人之间,却见沈清欢咳嗽起来。她掩唇的帕子上洇开暗红,与箭簇上的陈旧血迹同样透着紫黑。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想起五年前自己苏醒时,太医说解毒的药引需要活人心头血。
"当年霜降......"他的剑尖垂向地面,雨水顺着锋刃流成细线。苏婉儿突然扑上来抓住手臂,袖中滑落的绢帕上绣着"永贞三年重阳"的字样,线被雨浸湿后渗出淡淡的沉水香气。
沈清欢退后两步撞到药箱。银针散落的声音里,她摸到暗格深处冰冷的金属物件——与发间箭簇完全另一支燕返箭,箭杆上刻着苏家的火漆印。殿外侍卫的刀鞘碰撞声越来越,盖过了萧承煜那句被雨打散的追问:"当年救我的人......"
闪电再次照亮内殿。苏婉儿绣鞋上的缠枝莲纹正在雨水里晕开,与沈清欢后肩的烙印、与箭尾的火漆印,在青砖上连成一片妖异的红色藤蔓。沈清欢的银簪突然,箭簇从发髻滑出的轨迹,恰好指向侍卫统领腰间晃动的箭囊——那里插着第三支燕返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