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把围城

血色月光浸透断壁残垣时，林青梧闻到了焚烧族谱的焦味。她站在古战场的青铜祭坛上，脚下龟裂的甲骨文渗出粘稠黑液，每一道裂纹都在地底延伸，将方圆十里的荒原切割成巨大的饕餮图腾。远方的地平线上，火把群如蠕动的血管般逼近，持火者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成无头刑天的模样。"巳时三刻，往生门闭。"摩托骑手的灵体从青铜鼎耳中渗出，残破的手指在祭坛刻下倒计时。林青梧的因果秤突然失衡，秤盘上的四十九枚柳叶刀悬浮而起，刀锋映出火把下的真容——那些举着火把的，分明是七十年前被林氏灭族的佃户冤魂，每张焦黑的面孔都在重复着"偿命"的口型。第一支火箭擦过耳际时，林青梧的白蟒逆鳞骤然发烫。箭簇上绑着的不是油布，而是浸透尸油的《林氏宗谱》残页，燃烧的墨迹在空中凝成"癸未年七月半"的血咒。她挥动判官笔格开箭雨，墨汁泼洒处，地面钻出缠着金丝的童尸，手捧青铜镜将火光折射成囚笼。"青梧！祭坛底下..."林知夏的呼喊被火海吞没。林青梧劈开青铜祭坛，露出底下倒悬的青铜城郭——微缩的亭台楼阁间，四十九盏人皮灯笼正映出林氏百年罪业：祖父将哭嚎的婴孩浇筑进祠堂地基，三叔公用柳枝挑着活人心肝祭祀蟾蜍，而她自己正在产房被塞入青铜鼎。火把阵已至百步之内。冤魂们齐声诵念《讨债经》，声波震得因果秤的青铜链寸寸断裂。林青梧扯断颈间银链，将两枚银元嵌入锁骨凹痕，霎时风云变色。银元齿痕与天际红星轨迹咬合，降下的光柱中浮现初代家主林宗棠的虚影——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族谱，而是半截滴血的脐带。"原来我们都是祭品。"林青梧的蟒尾扫翻青铜城郭，破碎的微缩祠堂中飞出翡翠扳指。当扳指套上判官笔的瞬间，笔锋迸发的青光化作万千锁链，刺入每个冤魂的眉心。火把应声熄灭，燃烧的《宗谱》残页在空中重组，拼成母亲临终前未写完的《解冤咒》。三叔公的狞笑从地底传来。林青梧脚下的饕餮图腾突然活化，利齿咬住她的脚踝往地府拖拽。在坠入幽冥的刹那，她看见真正的战场——无数青铜鼎悬浮在血色忘川之上，鼎耳拴着的锁链尽头，是正在被柳仙根须蚕食的林知夏。"以血为墨！"摩托骑手点燃灵体冲入判官笔。林青梧咬破手腕，以血为墨在忘川水面书写《往生疏》。血字触及鼎群的刹那，四十九道怨气冲天而起，在星空拼出残缺的河图。那颗逼近的红星突然停滞，表面裂开佛窟般的洞口，露出里面盘踞的白蟒真身——那竟是林青梧被剥离的因果化身。火把余烬突然复燃。冤魂们抛却武器，手捧从地府带来的头盖骨碗，接住忘川中浮起的青铜汁液。当第一滴铜汁落入碗中，所有怨恨的嘶吼化作往生咒的梵唱。林青梧的因果秤在颂经声中融化，重组为一柄刻着"审计"二字的青铜尺。子时梆子敲响时，青铜城郭轰然坍塌。林青梧抱着昏迷的林知夏跃出忘川，手中的审计尺映出最后谶语："亥时三刻，往生门开"。而在他们身后，那颗停滞的红星表面，正浮现出柳仙盘绕的图腾——无数青铜鼎耳如花苞绽放，每个凹槽都嵌着枚带血的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