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雨丝划过夜空,带着一丝铁锈的气息。
沈砚白跪在塞尔维亚庄园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袖口不断滴落鲜红的液体。
十七岁的身躯还未完全发育,瘦削的肩胛骨撑着湿透的黑色制服,他像一只被暴雨打蔫的小兽。
金丝楠木椅上坐着家族执事,银质托盘里静静躺着一枚骑士徽章,冷光映得执事脸上的皱纹宛如冰霜。
“从今往后,你的命属于大小姐。”执事的声音比窗外的冷雨还要刺骨,“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沈砚白低垂着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成为骑士的第九个月,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深夜擦拭那把染血的匕首。
塞尔维亚家族的继承人之争从未公开过,所有人都默认是大少爷塞缪尔。
十五岁便在东欧军火圈挂名的少年,眼神冷厉如西伯利亚寒流,他的名字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腥风血雨。黑市传说他曾用活人练手,血腥与死亡如影随形。
相比之下,他的妹妹奥罗拉更像一件精致却易碎的艺术品。
她天生体弱多病,脸上常年苍白,总是穿着缀满蕾丝的裙子,说话轻若羽毛。没人将继承权与这个病弱的大小姐联系起来,除了沈砚白。
他见过小姐在宴会上的模样——水晶灯光洒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她端着香槟杯,与意大利黑手党首领的儿子笑谈艺术品投资;转头又能用流利的中文同华裔财阀的继承人讨论茶道。
十二岁的女孩手中夹着一根银质烟杆,那是她用来伪装成熟的道具,烟雾缭绕中,她眼中清澈见底,却能敏锐捕捉每个对话者的微表情。
“John,”有次她倚在露台栏杆上,风掀起她的白纱裙,“你说,他们为什么总觉得我需要保护?”
少年骑士站在三步外的阴影里,握紧了藏在袖口的短刃:“因为您值得。”
大小姐笑了,胸腔微微起伏,像蝶振翅。
那天她约了几个朋友去中央公园的私人马场,都是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洛克菲勒家的小少爷,罗斯柴尔德家的千金,还有几个欧洲老牌贵族的后裔。
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出行车队能占据华尔街。
而沈砚白,却被管家派去取落在庄园的披肩。
当他驾驶的黑色轿车驶过第五大道时,他突然攥紧方向盘,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让他后颈汗毛直竖。
他猛地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赶到马场时,血腥味已经压过了泥土的气息。
七辆黑色越野车堵住了出口,车窗摇下,黑洞洞的枪口显露出来。
沈砚白看见大小姐被两个蒙面人架着往外拖,米白色的骑马装沾满泥泞,但她没有哭,只是冷冷盯着那些人,像一头被折了翅膀的白鹰。
其他孩子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其中一个女孩的发带掉在地上,被靴子碾成了灰。
“放开她。”沈砚白的声音很轻,却让混乱的场面瞬间静止。他从后备箱拖出一根钢管,那是刚才路过工地时随手拿的。
少年赤手空拳冲过去,钢管砸在第一个持枪者的手腕上,骨头碎裂的脆响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子弹擦过他的耳朵,带起一绺血珠。
他不知打了多久,只记得大小姐冷静地喊“左边”时的眼神,记得自己咬碎一个人喉管时,嘴里那股仿佛孤儿院馊粥般的血腥味。
他像失控的机器,用钢管砸,用牙齿咬,用指甲抠,直到摸到口袋里的匕首。
匕首捅进第三个人的小腹时,他听见大小姐喊:“沈砚白!”
他有些恍惚。
谁是沈砚白?
随后想到训练营教官的话:只有被主人认可,骑士才能拥有自己的姓名。
他是被认可了吗?
回头的刹那,他看见一颗子弹朝她飞来。
他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胛骨,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
大小姐颤抖着手指触摸他的伤口,他却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大小姐,抓紧了。”
他抱起她,另一只手拎起吓得腿软的洛克菲勒家的小少爷,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冲出了包围圈。
身后枪声追击,他踩着尸体往外跑,血水顺着裤脚滴落在纽约街头,染红了好几个街区的落叶。
沈亦椿趴在他背上,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骨头摩擦的咯吱声。
她想起有次在书房看见他对着骑士守则发呆,问他为什么想当骑士。
“因为……”当时还不会掩饰情绪的少年脸红了,“想保护您。”此刻他的血浸透了她的衣服,温热地带着生命的重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塞尔维亚家族的车队赶到现场。沈砚白靠在废弃工厂的铁门上,紧紧搂着大小姐,女孩睡着了,睫毛挂着泪珠。
他的匕首插在最后一个劫匪的眼眶里,右手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节泛白。
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五十七具尸体,有的脖子被扭断,有的肚子被剖开,最惨的那个被钢管从下巴捅穿了天灵盖。
大少爷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皮鞋踩在血泊中,发出黏腻的声响。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少年,看着他背上完好无损的妹妹,忽然笑了。“哪来的野狗。”
大少爷踢了踢脚边的尸体,语气玩味。
沈砚白没有回头,只是低头吻了吻小姐的发顶。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染血的侧脸,十七岁的骑士瞳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偏执的狂热。
后来有人传言,那晚纽约的雨水都是红的。河面上漂浮着断手断脚,下水道被尸体堵了三天三夜,连老鼠都不敢觅食。
沈亦椿醒来时,看见沈砚白坐在床边削苹果。他的左臂打着石膏,脸上贴着纱布,仍保持标准的骑士姿势,削好的苹果皮连成一条完整的线。“疯子。”女孩低声说。
少年把苹果切成小块,用银叉叉起一块递到她嘴边,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为您疯,很荣幸。”
窗外的纽约依旧车水马龙,金融时报头条报道着股市涨跌,无人知晓昨夜的血色狂欢。
只有塞尔维亚家族的人明白,从那天起,病弱的大小姐身边多了一个影子。
他在宴会上替她挡下毒酒,在谈判桌前捏碎对手的指骨,在她咳嗽时递上水,在深夜拖着尸体扔进哈德逊河。
沈砚白的骑士徽章后来换了新的,旧的那枚被埋在了中央公园的马场下。每次陪大小姐经过那里,他都会潜入她的影子中。
十七岁那年的雨早已停歇,但纽约的风里,永远飘着他为她染上的血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