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织落,打在院中蔷薇丛上。粉白的花瓣被雨水拍下,散落在湿润的泥土间,薄薄一层,像是为花丛铺了一张浅色毯子。
晚风夹杂着潮意,悄无声息地钻进门缝。沈冬予刚脱下沾了雨珠的外套,空旷的客厅里便响起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拉出一道清晰的回响。
沈冬予阿姐?
他看向门口站着的John,对方修长的手指正在空气中比划着手语。绿眸在顶灯光线下显得沉郁,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沈冬予读懂了那串手势——“小姐在忙”“您先坐”。心里莫名闷了一下,明明这里是他的家,可每次回来却总得像个客人似的等候阿姐。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外套递给佣人,转身走向沙发,坐下时皮质沙发微微陷入,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雕花,目光落在墙上那幅阿姐亲手画的油画上。
二楼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暖黄色的灯光从缝隙间溢出来,映得走廊尽头隐约温暖。
沈亦椿靠在丝绒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份文件,钢笔在她指间飞快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抹淡影,眼下的小痣在灯光下犹如碎钻般闪耀。“啧——”忽然,一声轻啧从身旁传来,金珉奎随手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额前的碎发都被气得乱翘起来。
他刚想咒骂一句,余光却瞥见沈亦椿平静的侧脸,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慌乱地伸手抓了抓头发。
沈亦椿抬眼时,正好撞见他这副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狗,又紧张又怕挨骂。她唇角微微一弯,手中的钢笔停在文件某一行上。
沈亦椿输了?
金珉奎不是……
金珉奎挠了挠后颈,语气闷闷的。
金珉奎队友太坑了,掉了好几十分。
他偷瞄了一眼沈亦椿,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才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金珉奎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沈亦椿没事。
沈亦椿翻过一页文件,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
沈亦椿打回去就是了。
金珉奎盯着她,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她说这话时总是这样,语调温温柔柔,哪怕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松自然。他还记得自己刚被公司送来的时候,听说这位Silver小姐冷若冰霜、手腕强硬,怎么也不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能掌控如此庞大的企业。然而相处这半个多月下来,他却发现她的温柔是实实在在的:会记住他不爱吃香菜,会在他练舞摔伤时递来消肿药,甚至在他因游戏失利而气鼓鼓地坐着时,会安静地陪他片刻。
但金珉奎也明白,这份温柔并不独属于谁。此刻,她一半心思仍在文件上,另一半则敷衍地应付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情意。他不过是她闲暇时光里的消遣罢了,就像她书桌上那只限量版机械鸟,一旦新鲜感过去,或许就会被搁置一旁,再无人问津。
金珉奎那个……
金珉奎清了清嗓子,捡起手机解锁屏幕。
金珉奎我认识几个玩游戏挺厉害的朋友,要不叫他们带我们躺赢吧?
沈亦椿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合上文件,抬头看他。灯光落在她眼底,好像盛满了揉碎的星辰。
沈亦椿好啊。
她的语气依旧轻快,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金珉奎却感到胸口涌上一丝莫名的失落,他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却迟迟没有发送邀请。
楼下隐约传来的响动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似乎是有人换了拖鞋的声音。金珉奎耳朵敏锐,抬起头看向门口。
金珉奎好像有人来了?
沈亦椿轻轻应了一声,起身时顺手整理了下裙摆。
沈亦椿应该是我弟弟。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金珉奎。
沈亦椿等我回来再继续?
金珉奎哦,好。
金珉奎点点头,看着她推开门,穿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休息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游戏好友列表。窗外的雨声似乎大了些,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个所谓的弟弟?为什么之前从未听她提起过?金珉奎拿起手机,对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愣愣看了几秒,忽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楼下,沈亦椿刚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沈冬予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一个苹果却没有吃。少年听到脚步声,立刻抬头,眼神亮了几分。
沈冬予阿姐。
沈亦椿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亦椿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苹果,用水果刀开始削皮。果皮连成一条长长不断裂的线,缓缓垂下。
沈冬予想你了。
沈冬予说话直截了当,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串红玛瑙手链上——那是他去年生日送给她的礼物。
沈亦椿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后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浅浅笑意。
沈亦椿就为这个?
沈冬予嗯。
沈冬予点头,看着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过来。
沈冬予还有,后天休息日我可以请朋友来家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上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接着是手机坠地的闷响。沈亦椿眉梢轻挑,刚准备起身,就看到金珉奎匆匆跑下楼梯,脸上带着几分慌乱,手里攥着摔出裂纹的手机。
金珉奎对、对不起,手滑了。
他看向沈亦椿,眼神闪烁不定。
沈亦椿并未追究,只是抬手指了指沙发。
沈亦椿坐吧,不是说要叫人一起打游戏吗?
金珉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还记得刚才的话题,连忙点头,在沙发上找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低头摆弄手机。
余光瞥见沈亦椿正耐心倾听沈冬予讲话,偶尔回应一句,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宛若一幅精致的画作。而沈冬予的表情却冷了几分,目光扫向自己的时候,隐约透着一丝敌意。
凭什么他们可以待在姐姐身边?又凭什么姐姐对自己这么温柔?
雨仍旧下着,蔷薇花瓣又落了几片,堆积在湿漉漉的泥土上。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沈冬予的说话声,沈亦椿偶尔的回应,以及金珉奎按动手机键盘的轻响。晚风从半开的窗户挤进来,带着泥土的腥味,也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微妙至极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