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白天，林墨捧着平板，屏幕上是檀健次最新的舞台直拍。
光影交错，汗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每一个卡点、每一个眼神都精准得像是计算过，帅气得让人忍不住想暂停截图。
弹幕疯狂滚动着“老公我可以”、“哥哥鲨我”。
她也曾是其中一员，指尖在屏幕上敲下无数土拨鼠尖叫。
但现在，那些尖叫梗在喉咙里，变成了某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
到了晚上，世界切换到另一面。
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涂鸦空间”的界面简洁到近乎冷酷。
那个熟悉的JC头像，依旧是默认的灰色几何图形，像一块拒绝透露任何信息的顽石。
对话框里是最新收到的回复。
“嗯。”
或者。
“结构有问题，重画。”
惜字如金，标点符号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林墨盯着那个“嗯”字，感觉自己像个每周战战兢兢向教导主任汇报思想的学生。
而这个教导主任，白天还在几亿人观看的屏幕上唱跳，接受山呼海啸般的爱意。
这种割裂感，让她几乎要精神分裂。
曾经那个悬浮在云端的，完美的，闪闪发光的偶像檀健次，形象正在一点点崩塌。
不，不是崩塌。
是落地了。
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还是那个会匿名混迹在小众绘画平台，用最简洁的词语，进行“爹”味指导的JC。
想到自己曾经在评论区开玩笑喊“爸爸”，林墨就一阵脚趾抠地。
谁能想到，屏幕对面那个一本正经打出“尚可”的人，真的是……
她捂住脸，感觉有点窒息。
完美的偶像碎了，但一个更立体、更复杂、甚至有点……难以形容的形象正在缓慢成型。
他强大，专业，却又似乎带着点不为人知的恶趣味。
比如，故意用退休老大爷的口吻说话。
比如，享受着这种信息不对称带来的掌控感。
林墨开始不受控制地用全新的视角审视檀健次的一切。
打开音乐播放器，随机播放到了他的一首慢歌。
以前听，只觉得旋律深情，嗓音迷人。
现在听，她会忍不住琢磨：“这句歌词表达的无奈，是不是和他昨天让我把透视改八遍时的心情有点像？”
“这种淡淡的疏离感，是不是就是JC那个头像给人的感觉？”
她点开他主演的一部剧，暂停在他某个沉思的特写镜头。
“这个皱眉的弧度，这个下颌线的紧绷感……和他打出‘重画’两个字的时候，是不是同一种高深莫测？”
疯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
偶尔刷到檀健次的微博广场，看到粉丝们热情洋溢地刷着“哥哥好帅”、“老公娶我”。
林墨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内心疯狂吐槽：姐妹们，醒醒！你们知道你们完美无缺的哥哥，在网上被人追着叫“爸爸”，还用鼻孔‘嗯’人吗！
一种荒谬绝伦的、夹杂着那么一丝丝诡异优越感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全世界好像只有她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
这种感觉，让她既想放声大笑，又想抱头痛哭。
再去看JC的留言，似乎也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了。
那些“嗯”、“可”、“重画”，好像被她脑补出了不同的语气。
是无奈？
是恨铁不成钢？
甚至……是隐藏在严厉下的那么一点点……关心？
“工作需要。”
“有时间看八卦，不如多练两张透视。”
现在回看这两句，那警告的意味更加清晰。
但似乎，也隐约透着一种“别瞎想，好好画画”的引导。
也许真的是她脑补过度。
可这种可能性，像一根小小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
她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当初会下意识觉得JC像个“长辈”了。
那种毋庸置疑的专业权威，偶尔如同投喂般的打赏，高高在上的指导姿态。
确实很有“爹”味。
现在知道了这“爹”是檀健次……
感觉更奇怪了！
最直接的影响是，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松自然地在檀健次的微博下面互动了。
点赞的手指会犹豫。
评论的文字打了又删。
总觉得冥冥之中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尽管理智告诉她这绝无可能。
她甚至心虚地取关了几个以前特别活跃的檀健次大粉账号。
生怕哪天手滑，或者在哪个犄角旮旯的评论区暴露了自己认识JC的事实。
那后果，她不敢想。
巨大的认知冲突和无处发泄的吐槽欲，像高压锅里的蒸汽，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
最终，这些混乱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
她的速写本。
她开始无意识地画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漫画。
画面常常是割裂的。
左边是光芒万丈的舞台，聚光灯下的完美侧脸。
右边是漆黑的对话框，一个冰冷的灰色头像，旁边是两个字：“不行。”
主角总是一个顶着黑眼圈、表情纠结的社恐小女孩，和一个戴着高冷面具、周身散发着“大佬”气场的神秘男人。
男人有时会递给女孩一支画笔，有时又会用尺子敲打她的画板。
女孩则时而星星眼，时而苦瓜脸，内心戏丰富到溢出纸面。
画这些东西的时候，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仿佛那些无法言说的纠结，都随着笔尖流淌到了纸上。
奇怪的是，这种混乱反而刺激了她的基本功练习。
大概是JC（或者说檀健次）的压迫感太强。
“尚可”两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后。
她画透视画到想吐，练线条练到手抖。
但看着自己“涂鸦空间”主页里，那些肉眼可见进步的作品，一种踏实感又会油然而生。
不管JC是谁，是檀健次还是别的什么神仙。
他确实在认真指导她，她的画也确实在变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偶像滤镜碎了吗？
林墨看着屏幕上檀健次新广告的拍摄花絮，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对着镜头笑得温柔。
好像……也没有完全碎掉。
只是从一层变成了很多层。
从最初的“完美无瑕闪闪发光”的平面滤镜，变成了一个更复杂、更厚重、带着探究、敬畏，甚至还有点恐惧和好奇的……立体滤镜？
这个滤镜下的檀健次，神秘，强大，有点难以捉摸的怪癖，但本质……似乎并不坏？
这种新的认知，或许比之前那个单薄的“完美偶像”形象，更让她感到……安全？
至少，她现在知道，那个看似冰冷严苛的JC，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
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网络符号。
林墨深吸一口气，关掉所有娱乐八卦页面，重新点开绘画软件。
适应期很痛苦，像是在走钢丝。
一边是光鲜亮丽的偶像世界，一边是只有线条和色彩的寂静角落。
她努力告诉自己：稳住，林墨。
先把画画好。
把基础打牢。
其他的，暂时别去想。
可内心的吐槽小剧场，从未真正停止上演。
这场只有她和檀健次（或许还有他那位不知情的助理？）知道的伪装游戏，她是被动入局的那一个。
而主动权，牢牢握在对方手里。
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继续扮演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努力上进的小画手。
至少，在对方主动揭开谜底之前。
她拿起压感笔，目光落在空白的画布上。
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被压下，专注力重新回到笔尖。
透视，结构，光影……
一笔，一画。
画板前的灯光，将她小小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安静又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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