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色的保姆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城市的光带流淌过车窗。
檀健次靠在后座，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光线映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屏幕上是“涂鸦空间”的界面。
那个叫“墨迹”的用户，最近的提问和练习稿，明显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画风的进步肉眼可见，但字里行间，那种刻意引导向商业话题的笨拙，却泄露了她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檀健次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有点意思。
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像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
这场隔着网线的匿名教学，似乎可以玩得更大一点。
他想看看，这个像野草一样，韧性十足的小画手，究竟能被“催化”到什么程度。
念头一闪而过，指尖已经在屏幕上敲击起来。
几天后，林墨上传了一张新的人物练习稿。
她自己觉得结构还行，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JC的回复很快出现，依旧是简洁的风格。
“结构基本功过关，但视觉引导性弱。”
紧接着，又跳出来一条。
“考虑应用场景。如果是游戏角色原画，视觉焦点要更集中，比如武器或特殊能力相关的部位。”
“如果是绘本插画，表情和肢体动态需要更夸张，更有叙事感。”
林墨看着屏幕，愣住了。
应用场景？
视觉焦点？
叙事感？
这些词，像是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脑海中一扇模糊的门。
她以前画画，更多是凭感觉，追求好看。
却很少思考，这幅画，究竟是“为什么”而画，“为谁”而画。
她开始尝试绘制一个小型系列插画，三张图，讲述一个关于迷路小机器人的简单故事。
上传后，她忐忑地等待着JC的评价。
这次，JC的回复更偏向整体。
“系列感不错，风格统一。”
“但可以更好。”
“元素呼应不够。比如第一张出现的特殊植物，可以在后两张背景里再次出现，作为线索。”
“叙事可以更连贯。第二张的情绪转折，可以通过光影对比来强化。”
林墨反复琢磨着这几句话。
元素呼应……叙事连贯……光影对比强化情绪……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一点点地撬动，从单幅画作的“点”，延展到系列创作的“线”和“面”。
这种拔高维度的指导，让她兴奋，也让她对JC的认知再次刷新。
某天，林墨对着一款常用的绘画软件唉声叹气。
某个她很依赖的仿油画笔刷，在新版本里手感变得很怪，严重影响了她的效率。
她在练习稿下面随口抱怨了一句。
“新版软件的油画笔刷好难用，感觉不会画画了……”
本以为这只是无意义的吐槽，没想到第二天，JC给她发来一个私信。
只有一个链接。
后面跟着一句。
“试试这个。”
林墨好奇地点开链接。
页面跳转到一个英文网站，风格简洁，看起来像某个独立开发者的个人站点。
介绍是关于一套笔刷的，开发者似乎在圈内小有名气，但非常低调。
网站提供了几款笔刷的免费试用版。
林墨将信将疑地下载，安装，然后在画布上试着画了几笔。
那一瞬间，她感觉像被电流击中。
流畅！
细腻！
压感和倾斜感的模拟，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之前困扰她的油腻感和卡顿感一扫而空，笔触随心所欲，效率瞬间提升了一大截。
她震惊地看着屏幕上的笔触效果。
这种宝藏级别的资源，JC是怎么知道的？
这绝对不是普通爱好者能轻易接触到的信息渠道。
她忽然意识到，JC不仅在技术和思路上引导她，还在不动声色地给她输送着顶级的“装备”和“信息”。
这种认知，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更让她心惊的是，JC偶尔还会在点评的间隙，“不经意”地透露一些行业信息。
有时是伪装成随口感慨。
“最近好像复古像素风有点回潮，不少独立游戏在用。”
有时像是分享见闻。
“听说那个‘新芽’插画平台，最近在搞新人扶持计划，资源给得挺足。”
这些信息，零散，随意，却像一颗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林墨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知识海洋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
她的视野，从未像现在这样开阔。
她不再只是那个埋头在自己一方小天地里，苦练线条和色彩的小透明。
她开始隐约触摸到整个商业插画行业的轮廓，感知到市场的脉动和风向。
这种全方位、升级版的“投喂”，让林墨对JC的依赖感，几乎是几何级数地增长。
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心虚感也如影随形。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偷偷占一个天大的便宜。
对方付出的指导、资源、信息，其价值远超网络上任何付费课程。
而对方，似乎乐在其中，不求回报。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底。
偶尔，夜深人静，练习的间隙，她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如果有一天，JC不再回复了呢？
如果这个匿名的“导师”突然消失了呢？
她现在取得的这些进步，有多少是源于自己的努力和天赋？
又有多少，是建立在JC这种“开挂”般的精准指导之上？
离开了JC，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快速成长吗？
这种自我怀疑，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到不安。
但短暂的恐慌之后，是更强烈的紧迫感。
她不能停下来。
无论JC的目的是什么，无论这份“馈赠”能持续多久。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练习，吸收，成长。
只有自己真正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独立行走，才能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无论那结果，是好，是坏。
笔尖在数位板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
而那根缠绕在兴奋藤蔓上的悬念丝线，也随之，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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