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纹身

祁墨的指尖敲击着方向盘，节奏越来越快。副驾驶座上，俞琛正调整着衬衫领口隐藏的微型麦克风，纤细的手指在颈间皮肤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

"频率测试。"俞琛突然开口，声音通过耳机直接传入祁墨耳中，比平时更加低沉，震得他耳膜微微发痒。

"收到，清晰。"祁墨生硬地回答，目光却无法从俞琛的颈部移开。那个微型设备就贴在喉结下方，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他猛地转开视线，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车里莫名升高的温度。

"记住，只获取基本信息，不要刺激他。"祁墨第无数次重复行动要点，"一旦他提到任何与失踪者直接相关的内容，立即撤离。"

俞琛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祁队长这是在担心我？"

"我在担心行动失败。"祁墨硬邦邦地回应，却看见俞琛已经推开车门，修长的身影融入蓝鲸心理咨询中心的灯光中。

耳机里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然后是前台接待的问候。祁墨握紧方向盘，监听设备将俞琛的每一句话都清晰传递：

"我预约了周焕医生的夜间咨询...是的，关于睡眠障碍..."

二十分钟后，俞琛被引入周焕的办公室。祁墨立刻坐直身体，调高耳机音量。周焕的声音听起来比白天更加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

"俞教授，久仰大名。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职业人士也需要心理疏导。"俞琛的声音带着祁墨从未听过的轻微笑意，"尤其是...看到太多黑暗面之后。"

祁墨的眉头拧紧。俞琛这是在干什么？这种暗示性话语根本不在计划内。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配枪，尽管知道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我理解。"周焕的声音突然靠近，祁墨能想象他正俯身向前，"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承担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一阵衣物摩擦声传来，祁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

"周医生对压力很有研究？"俞琛巧妙地引导话题。

"特别是...如何释放压力。"周焕的语调变得暧昧，"比如那个总找你麻烦的刑警队长，他是不是也让你很困扰？"

祁墨的呼吸一滞。

"祁队长啊..."俞琛轻笑一声，那声音像羽毛般扫过祁墨的神经，"确实是个麻烦人物，不过..."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炸响，通讯中断了。

"该死！"祁墨一把扯下耳机，掏出手机拨通监控组的号码，"林小薇，里面什么情况？"

"视频信号也断了，队长！最后画面显示周焕在调整空调温度，可能是屏蔽装置..."

祁墨没等听完就冲下车。计划规定通讯中断应立即撤离，但想到周焕那句暧昧的"释放压力"，他的血液几乎沸腾。警用手枪在腰间沉甸甸地提醒着他此刻的冲动有多不专业，但双腿已经自动奔向大楼入口。

电梯太慢，他直接冲向消防通道。三楼走廊空无一人，周焕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灯光。祁墨无声地拔出手枪，用脚尖轻轻推开门缝——

俞琛安然无恙地坐在访客椅上，正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周焕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

"...所以您认为这种移情现象是不可避免的？"俞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祁墨愣在门口，一时不确定是否该闯入。就在这时，俞琛的目光越过周焕肩膀，与他四目相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随即恢复如常。

"时间到了，感谢周医生的见解。"俞琛突然起身，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下次再约。"

周焕转身时，祁墨已经闪到走廊拐角。三分钟后，电梯门开启，俞琛步履平稳地走出来，径直走向祁墨所在的消防通道。

"你疯了吗？"祁墨一把将他拽进楼梯间，两人跌跌撞撞地挤在监控死角的狭小空间里，"通讯中断就该立刻撤离！"

"只是电磁干扰。"俞琛的后背紧贴着墙壁，呼吸平稳得令人恼火，"我取得了关键信息..."

祁墨的手还攥着俞琛的手腕，掌心下脉搏的跳动频率比平时快了15%。这个发现让他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离谱——他能数清俞琛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扫过自己下巴。

"什么信息？"祁墨压低声音问，却没有松开手。

"周焕的左腕内侧..."俞琛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轻微波动，"有一个和失踪者描述完全一致的纹身。"

祁墨猛地松开手，像被烫到一般："你看到了？"

"他倒茶时袖口滑落。"俞琛调整着被弄乱的袖口，突然停顿，"等等...你怎么知道纹身的事？案件资料里没有这个细节。"

空气瞬间凝固。祁墨的手无意识摸向自己左臂，又迅速放下。但已经晚了——俞琛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锁定那个微小动作。

"祁队长。"俞琛的声音突然降到冰点，"请展示你的左臂。"

月光从楼梯间的小窗斜射进来，照在两人之间的水泥地上，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祁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卷起左袖——

一个已经褪色的蓝鲸纹身赫然呈现。

俞琛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祁墨感到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自己腰间——俞琛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的配枪。

"解释。"心理学教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否则下一站是审讯室。"

祁墨直视着俞琛的眼睛："三年前卧底任务，潜入一个叫'深海'的心理控制组织。这是入门标记。"

"证明。"

"警号307548，卧底档案编号DL-209，密码是我父亲殉职日期——1998年4月15日。"

抵在腰间的枪管微微颤抖。俞琛的目光在祁墨脸上搜寻着说谎的痕迹，但只找到一片坦荡的疲惫。

"...他们用这个纹身筛选猎物。"俞琛最终松开手，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动摇，"所有失踪者都有过心理咨询经历，且都描述过'治疗师手腕上的蓝鲸'。"

祁墨的血液瞬间变冷："周焕是'深海'的人？"

"不。"俞琛解开自己的袖扣，卷起袖子露出一个崭新的、与祁墨几乎一模一样的纹身，"我才是最近潜入的调查员。而周焕...他在模仿这个标记。"

两人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相同的纹身在各自手臂上泛着微光。祁墨突然伸手握住俞琛的手腕，拇指擦过那个新鲜纹身："什么时候的事？"

"两周前。"俞琛任由他检查，"我注意到失踪案与'深海'作案模式相似，但组织早在两年前就被你捣毁了。所以..."

"所以有人在模仿。"祁墨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纹身边缘，"周焕知道多少？"

"足够认出这是调查员标记，但不够分辨真假。"俞琛终于抽回手，"他刚才在测试我——茶水里有轻微麻醉剂，我假装喝了。"

祁墨的胃部猛地收紧："你——"

通讯器突然响起，林小薇的声音打断了他："队长！技术组恢复了一部分音频，周焕提到'下一个在码头仓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楼梯。跑到二楼转角时，俞琛突然拉住祁墨："等等，纹身的事..."

"警局只有局长知道。"祁墨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继续下楼，"现在多了一个你。"

俞琛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一动，像一只试探的鸟："信任我这么难吗？"

"信任任何人都不容易。"祁墨在消防出口处停下，月光照亮他半边棱角分明的脸，"但你...不一样。"

这句话悬在夜色中，比任何证据都更难以分析。俞琛罕见地没有用专业术语拆解这句话的潜台词，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常年握枪的手。

"码头。"祁墨率先恢复常态，推开消防门，"周焕故意透露的，可能是陷阱。"

"所以更需要两个人。"俞琛整理着被弄乱的领口，指尖在隐藏麦克风的位置停留了一秒，"这次记得保持通讯畅通，队长。"

祁墨看着俞琛走向副驾驶的背影，左臂上那个新鲜纹身隐隐发烫。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真正理解那个纹身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