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站在废品站的铁皮棚下,正午的阳光把铁皮烤得发烫。老陈叼着烟斗翻看她带来的铜线,突然抬头问道:"小丫头,会算账不?"
"您是指加减乘除?"林秋擦着额头的汗珠,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收据。前世她带团队做预算时,这种程度的账目连实习生都能处理。
老陈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本:"上个月收废纸三百二十斤,每斤一毛二;废铁四百五十斤,每斤八分..."他故意说得飞快,"总共多少钱?"
"废纸38块4,废铁36块,合计74块4毛。"林秋脱口而出。这个数字让老陈烟斗都差点掉下来——他打算盘都得算半天的账,这小丫头居然心算得出。
"你爹是会计?"老陈眯起眼睛。
"张老师教得好。"林秋面不改色地撒谎,"陈叔,您要是让我帮忙理账,每本账册我收五毛钱。"
老陈盯着这个还没柜台高的小姑娘,突然大笑起来。铁皮棚被震得嗡嗡作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林秋把新赚的两块钱塞进铁盒时,厨房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她冲进去时,母亲正扶着灶台剧烈喘息,脚边是打翻的腌菜坛子。
"妈!"林秋冲过去搀扶,这才发现母亲的手臂细得惊人。王淑芬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像片风中枯叶。
"没事...老毛病了..."母亲勉强扯出笑容,指甲深深掐进女儿手臂。林秋摸到她冰凉的掌心,突然想起前世母亲确诊时癌细胞已经扩散的场景。
"我们去医院。"林秋声音发颤。
"胡闹!"父亲醉醺醺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女人家头晕两下就要去医院?钱多烧得慌?"
林秋死死咬住嘴唇。她闻到了血腥味——是母亲裤脚渗出的暗红血迹,在灰布裤子上洇成刺目的花。十二岁的身体里,三十五岁的灵魂在尖叫:子宫肌瘤,经期大出血,长期贫血,这些病症正在吞噬母亲的生命。
深夜,林秋撬开父母卧室的抽屉。借着月光,她找到母亲藏止痛药的铁罐,倒出所有药片仔细辨认:去痛片、安乃近、已经过期的四环素...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处方笺,日期是三个月前。
"建议住院治疗"几个字被红笔重重划掉。
林小宝偷钱是在三天后的清晨。林秋掀开枕头时,藏在下面的五块钱不翼而飞。她冲到弟弟房间,正撞见他在巷口小卖部买巧克力。
"还给我!"林秋抓住弟弟衣领。
"略略略!"林小宝把剩下的钱塞进裤裆,"有本事来拿啊!"
林秋突然松手后退,看着闻声而来的父亲嫣然一笑:"爸,小宝说要给你买酒喝,偷了我的奖学金。"她举起那张写着"奥数比赛三等奖"的奖状,背面赫然印着"奖金五元"。
林建国脸上的横肉抽搐起来。林秋知道父亲最恨家丑外扬——上个月王大妈说她儿子偷钱,整条街都指指点点。果然,皮带抽在弟弟屁股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让你偷钱!让你丢老子的脸!"
林秋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听着弟弟的哭嚎,指甲掐进掌心。她终于明白,前世自己对这个家的怨恨里,还藏着对母亲软弱的愤怒——那个永远在隐忍的女人,连生病都要偷偷把药片碾碎拌进粥里。
暴雨夜,林秋蹲在药店柜台前。她指着玻璃柜里的当归补血丸:"阿姨,这个真的能掺在饭里吃不苦吗?"
"小姑娘,这是给谁买药啊?"药剂师狐疑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女孩。
"给我妈妈。"林秋掏出包在手帕里的硬币,"她总说头晕,可是..."她恰到好处地哽咽,"爸爸说女人病不用治..."
药剂师叹了口气,转身包了两盒药:"这个阿胶枣每天吃两颗,当归丸每次掰半颗。千万别让你爸看见。"
林秋抱着药包冲进雨幕时,没注意到街角面包车里抽烟的男人。那人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掏出手机:"王哥,找到你说的那个捡废品的小丫头了。"
雨越下越大,吞没了所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