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攥着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站在校长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粗哑的嗓音:"女孩子读什么实验班?早点打工嫁人才是正理!"
"林先生,您女儿是全县第三名,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李校长的声音透着焦灼。
"奖学金能有几个钱?"林建国拍桌子的声音震得门框发颤,"她弟马上要上小学,家里正缺人手!"
林秋低头看着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徽,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跪在父母房门外哀求整夜的场景。这次她转身走向教务处,把准备好的录音笔塞进周媛手里。
当天傍晚,县电视台晚间新闻播出了一段模糊的偷拍视频。镜头里扎马尾的少女哭着说:"我想读书,我想让妈妈过好日子..."背景音是男人醉醺醺的叫骂。新闻标题刺目得扎心:《重男轻女思想何时休?优秀女生险失学》。
林建国把搪瓷杯摔向电视机时,林秋正在阁楼给母亲喂药。王淑芬突然抓住女儿的手,枯瘦的手指像铁钳:"那录像...是你安排的?"
"妈?"林秋手一抖,药汤洒在褥子上。
"你爸接了一整天电话,教育局的、妇联的..."母亲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连县长秘书都打来了。"她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暗红的血丝。
林秋浑身血液凝固——母亲咳血的时间比前世整整提前了五年。
"县医院有免费体检。"她突然说,"妇联组织的,不去要罚款。"这是她上周在废品站听到的消息,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王淑芬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越来越像你外婆了。"她伸手抚摸林秋的脸,"那年饥荒,她拎着柴刀挡在粮仓前,硬是从公社干部手里抢回半袋红薯。"
这是林秋第一次听说外婆的故事。
体检结果出来那晚,林秋在院长办公室堵住了准备下班的医生。"宫颈癌早期伴严重贫血",诊断书上的每个字都在灼烧她的视网膜。
"需要立即手术。"女医生摘下口罩,"你母亲的血红蛋白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再拖下去..."
诊室门突然被撞开,林建国浑身酒气地冲进来,诊断书被他撕成碎片扬在空中:"骗钱!都是骗钱的!当年我娘肚子疼,赤脚医生抓把香灰就好了!"
林秋静静看着纸片如雪飘落。她早把检查报告复印了二十份,此刻正躺在妇联主任、校长和报社记者的办公桌上。
"爸,"她露出天真的笑容,"张记者说要做跟踪报道,手术费可以申请慈善基金。"她故意提高声音,"您要是不同意,电视台明天就来家里采访。"
林建国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窗外闪过相机的白光,他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瘫坐在长椅上。
手术室红灯亮起时,林秋在消防通道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弟弟。十四岁的林小宝浑身发抖,校服上沾着呕吐物。
"他们...他们说妈要死了..."少年死死攥着游戏币,"是我害的...我昨天还偷了她的买菜钱..."
林秋怔住了。前世弟弟直到母亲葬礼都没掉一滴眼泪,此刻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或许不是天生的恶魔,而是畸形家庭浇灌出的恶果。
"妈不会死。"她蹲下来擦掉弟弟脸上的鼻涕,"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当夜,林家堂屋里坐满了亲戚。林秋把手术同意书拍在桌上:"爸,您要是不签字,明天全县都会知道您逼死发妻。"
林小宝突然冲进来跪倒在地,额头磕得砰砰响:"爸我求您了!我不想当没妈的孩子!"他举着偷拍的手机,屏幕上是父亲醉酒打人的视频。
在七姑八姨的惊呼声中,林秋看见父亲握笔的手剧烈颤抖。她知道这局赌赢了——这个把面子看得比命重的男人,终究扛不住身败名裂的威胁。
母亲推进手术室前,突然抓住林秋的手:"当年你外婆临终前说,女人要是认命,脊梁骨就断了。"她眼底燃着奇异的光,"秋儿,别学妈。"
麻醉剂缓缓推入静脉时,林秋在母亲耳边轻声道:"我报了计算机竞赛,奖金够我们租个小房子。"她感觉到母亲的手指轻轻勾了勾自己的手心。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林秋的身影,白炽灯下竟显出几分透明。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熬夜产生的幻觉,却不知这是命运齿轮开始错位的第一个信号。